奇遇記 淨鳳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自從在電視上聽過了上白下雲老禪師主講「心經導論」之後,內心裡受到難以言喻的震撼,真是聽師一席話,勝讀十年經,使得我茅塞頓開,從而發起信佛、學佛的決心,於是馬上加入中華佛弟子協會,而且極其盼望能有機會一睹師顏。
一直過了半年,機緣乃告成熟,就在民國九十年十一月第二個星期日下午,我走進了千佛山高雄講堂,恭聽老禪師講「惠能大師語錄」;講堂內座無虛席,講堂外各樓層的閉路電視前也坐滿了人,八十七高齡的老禪師講了兩小時法語,臉上沒有一絲的倦意,真叫人佩服;儘管人潮漸漸退去,我卻坐在原位不動,一直等到人潮退盡後,我才慢慢走近講台,輕輕喚一聲:「師父!」他猛回頭,見到了我,先是一抹微笑,笑得臉上擠出了很深很深的皺紋,接著投注出一股和藹慈祥的眼光,就像一位長者見到了失落的遊子,意外回到面前似的,而我只傻愣愣地跟著笑,什麼話也沒說;回家後不斷思索著老禪師的笑容,感覺他似乎老早就認識我了,可是我與他卻是素昧平生啊!
後來我參與志工團,在義賣中心幫著做點瑣事;有一天,巧師傅高高興興的從十二樓到一樓找我,說:「金鳳!聽說妳來了!我特地來跟妳聊天,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她一面看手錶一面同我走到較少人走動的角落裡,一待坐定後就對我說:「我先聽妳說!」「聽我說?說什麼?」「隨便!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好!我心裡正好有一個大問號『?』請妳幫我解一解,這是一件很奇特的際遇,本來早已淡忘了,不知什麼來由,最近又冒出我的記憶銀幕上──時間要追溯到民國五十四年,我就讀嘉義師範三年級第二學期,學校剛開學就來個十四天環島一周的畢業旅行,這對我們這群未出過遠門的大孩子來說,的確是新鮮而興奮的事,我向家父要到了五塊錢,便興沖沖的上路了;由校門口搭遊覽車南下,轉台東,經過花蓮翻越中橫公路,出谷關後繼續北上;我首度見到了浩瀚遼闊的海洋,峻峭雄偉的高山,還有那沿途數不盡的明媚風光,眼界初開,皆是畢生難忘的經驗,尤其是到達新竹的那天晚上,男生借宿新竹師範校舍,女生則借宿獅頭山上一所寺院,第二天清早,我約好了十來個同學邊走邊玩的下山,走到半途時,最前面領路的潘同學突然大聲說:『唉喲!那邊有一個人很怪!』我側頭望去,正好一縷朝陽透過樹間照在那人古銅色的臉上,髮長披肩,鬍長及胸,身著一襲與眾不同的衣裳,我正感驚奇間,看到他將右腳高高抬起,像要跨越擋路的障礙物似的,我看見他腳上穿著草鞋,心裡驚疑著:『難道是故事裡的濟公?!還是流浪漢?!或是一個怪人?』雖然同學緊張的催促:『走快點!走快點!』我卻忍不住回首看望,祇見到他輕緩緩的步伐,那寬鬆的衣裳隨著移動的身體飄盪著,我心想,莫非是修行人?!住那兒?化緣去嗎?儘管同學們匆匆趕路,我卻故意把腳步放慢,讓自己落單後返身快跑,與那人見面時,我一聲不響的掏出上衣口袋裡所有的零錢放在他手裡,兩眼看著那綴滿補釘的百衲衣,耳朵聽到一聲和氣的『謝謝!』」
「哦!妳遇見了師父?!」巧師傅打斷我的話;「我也不知道!應該不會吧!師父是出家人照理是理光頭的,怎麼會是那個樣子?」「師父是修頭陀行的,以前就是妳說的那個樣子!」「哦!可是那人的身材與師父不同,個子不高,瘦瘦的,而師父是北方人,看起來是高頭大馬的樣子。」「其實師父個子不很高,大約一七○至一七二公分,以前也是瘦瘦的。」「哦!」「那人年齡多大?」「大約五十來歲吧!」「師父民國四年出生,五十四年正好五十歲。」「哦!」抽絲剝繭影像漸明,至此我呆住了。這時五分鐘已到,巧師傅起身走了,留下了我心裡一連串的疑問;難不成當年我果真遇見行腳時期的師父了?!前此乍相逢,他還認得我?!怎麼可能?!當年雙十年華的少女,現在已是髮蒼蒼視茫茫的阿婆了,況且僅僅驚鴻一瞥,事隔多年哪能認得?再說師父走遍了大江南北,跋涉了千山萬水,遇見的人何其多!怎能記得路邊偶然相遇的平凡女孩子?
又過了半年,我對千佛山漸漸地有了更多的認識,千佛山成了我心中的第二個家;有一天,我突發奇想,趁著吃午餐的時候,悄悄地端詳老師父,試著尋找已模糊了的記憶,老師父吃過了飯,慢慢離席走開,走到我的正前方時,忽然將右腳抬高做個跨越步,我暗自叫道:「就是那一步!似曾相識!」不過當年的草鞋而今已換成羅漢鞋,我真的嚇了一跳,自言自語地:「就是他!應該是他!」
為了證實我的觀察與推想,我特地抓住一個與老師父個別見面的機會,向他請示獅頭山不期而遇的問題,他竟然記憶猶新,把時間、地點、走過的路線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似昨天才發生過的事一般,而且還提醒我,我們女生借宿的寺名叫「萬善堂」;哇!記性驚人,不但博聞強記,過目不忘,而且不受時空的限制,又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隨機為我解惑,老和尚的「修養功夫」真是深不可測,能遇到他是何等幸運的事呀!
我在將踏進社會之前,第一次出遠門就巧遇老和尚,並與他結了善緣,之後踉踉蹌蹌走過了三十六年漫長坎坷的路,感覺是又苦又累的;正當退下教職,後顧茫茫不知去向時,又遇到了老和尚;唉!儘管時光無法倒流,但「現在」猶可以及時把握;在進入千佛山這一年多來,我確實學到了很多,除了老和尚的言教、身教與等身著作可供學習外,無論何時何地,他及時「喝」一聲,往往就會驚醒我的迷思,他那洞燭機先犀利的目光,常會令我靜心思考,他善意的默擯會助我去掉慢心,他慈祥的笑容會帶給我信佛求道的勇氣;但願在老和尚的慈悲教誨熏陶下,今後對了生脫死的認知與領悟,我真能得到一些些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