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與應的微光中

                                                                                                         文/恕

一、叫爸爸 
大年初四,住高雄的邱老師來菩提寺,偶然閒聊,談到他兒子柏晨的趣事。在般若寺,他不知道是喊得太急還是怎樣,竟對著媽媽叫「爸爸」;而在寺院「師父長、師父短」的,面對父親,竟一時轉換不過來,把爸爸喊成「師父」,真逗趣!(柏晨今年讀小二)

前些日子在溪頭緣遇嘉義的文琴,剛好她手上有一本《看笑話長智慧》,我翻了翻,其中有一則笑話是「叫爸爸」,故事是這樣的:
某天中午,范團和范統兩兄弟正在家裡玩耍,爸爸范健則在房間睡覺。突然有人按門鈴,開門一看,原來是郵差送掛號信來。范團便對范統說:「去叫爸爸!」沒想到范統一頭霧水地問:「一定要嗎?」范團:「廢話!這時候當然是一定要的啦!」只見范統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郵差面前大叫:「爸爸!」

世有「裏應外合」之說,但是若“裏”不應,“外”不合,范統對郵差大叫「爸爸」又為那樁?當下可想到郵差若是「爸爸」,「自己」又是誰?柏晨純是無心或剛好在興頭上,一時分了神, 但是,范統和范團兩者的「依他起」不同。哥哥的意思是要范統叫爸爸出來;范統以為哥哥要他叫郵差一聲「爸爸」!才會鬧出這不大不小的笑話,可見范統疑惑起,未「明白」在!

《碧巖錄》有談到「瑞巖彥」和尚,每日自喚主人公,復自應諾,乃云:惺惺著諾嚜!他時異日,莫受人瞞,嚜嚜!

范統「喚他」;瑞和尚這是「自喚」。但不管深入自我的「自喚」,還是進入別人心靈的電影院,都要作得了主才是!范統不知道「叫」之後還有一連串的「行」,例如:呼爹喊娘,必有蘊涵,如果不叫爸爸起來,哪有印章可領掛號信?至於瑞和尚,雲老禪師在《休庵禪案》一著中,說他不同凡響,活躍在人生舞台,卻怎麼也沒有忘了自己是「主人」......

故說「法法現前」,但是叫「什麼」就一定是什麼嗎?其中有道,道又在哪裡?另有一禪案如下:
溈山和尚始在百丈會中充典座,百丈將選大溈主人,乃請同首座,對眾下語,出格者可往;百丈遂拈淨瓶置地上,設問云:「不得喚作淨瓶,汝喚作甚麼?」首座乃云:「不得喚作木(木+突)也」!百丈卻問於山,山乃趯倒淨瓶而去,百丈笑云:「第一座輸卻山子也!」因命之為開山。

云何「淨瓶」?一旦落入「指稱」,皆是色塵緣境,分別與概念。「淨瓶」也好,「不是淨瓶」也好!說有非有,說無非無,那得看當下表現什麼?其實語言與文字只是假名安立,不足以詮釋、含蓋「淨瓶」的深廣浩然,唯有「即此用、離此用」才是本來風光!所以有時會借「不是」、「不存在」來說明事物的「是」與「存在」;有時又借「是是」來說明事物的「不是」與「不存在」;更超脫的是借「趯倒」淨瓶,回到「一物也不似」的實相無相。正當范統錯叫「爸爸」,你我正迷頭認影、拖泥滯水,溈山和尚已趯倒「淨瓶」,百丈的笑裡不定有一掬“清泉”呢!   

二、豈只一寸    
淑女居士住台南歸仁,有一次在車上,她說了一個故事:
有一位男子準備盛裝參加隔天的同學會,他到百貨行買了一件長褲,回家試穿發現長褲有點長。他請老媽幫他修短一寸,但是他的母親有午睡的習慣,說睡醒後才要幫他修改長褲。他走到廚房請太太幫忙,太太說:「先擱著吧!等我忙完再幫你改。」正巧女兒下樓,他想「或許女兒可以幫這個忙」!豈知女兒正要出門赴男友之約,因此他生命中的三個重要的女人都忙著。他只好將褲子放在客廳,先去辦其他的事,第二天,他穿上了長褲,竟然短了三寸。 

可憐的男子!妄以區區「一寸」展開生命的序幕,結果演成「是三不是一」的謬劇。好個電光石火,萬物迅疾!容不下剎那的動念分別。且說娑婆遍界不藏,如果要縫補什麼,是否也要看因緣時節!但不知哪裡才是下手處?   

「甘贄」行者,南泉普願禪師的嗣法門人,一次看到巖頭在補衣,感覺十分有趣,巖頭見他過來,就拈起了補衣針,要補補甘贄行者的身體,就作勢劄劄(扎)甘贄。甘贄似有所悟,就笑歸房裡,到了房中,就整衣出來禮謝巖頭。   

巖頭這一扎可扎進「法身慧命」的最初源頭,拿針作勢,勢如金剛寶劍。難不成「心」破了,身「毀」了,如爛泥相似?如此一扎竟扎出了幾個疑竇:

一、當機立斷,不斷則亂,「毫釐有差,天地懸隔」,正是「一塵飛而翳天,一芥墮而覆地」,所以別以為只有天知、地知,娘不知?!襃姒不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二、臨行密密縫,無孔笛三人吹,個個悶不吭聲,就忘了給家人一個適度的回應,令「一寸」多添加了線?

三、多事漢何不自己動手?只知道長說短,落得謬誤一場,難道針如千斤沈重! 

四、天地開闊,一物也無,假若衣褲合身,根本連舉針都多餘!何況有形的衣褲可縫補,法身慧命、自我的修養又該如何下手?

呵呵!萬古長空,世界何必鎖在區區一寸?君不見宋末的青珙禪師寫道:「手攜刀尺走諸方,線去針來日日忙。盡量別人長與短,自家長短幾曾量?」    

東院西院的,不該信口雌黃,省視是時!請聽枝頭真語──
「二八佳人刺繡遲,紫荊花下轉黃鶯,可憐無限傷春意,盡在停針不語時。」  

可曾縫補什麼?禪語補青天?那就請拿出繡線來!端視你「轉」不轉得了黃鶯,以及枝頭那活潑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