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心.豆腐心──之一 姊妹桌

                                                                                             文/風鈴

我父母是很守舊的人,非常相信「玉不琢,不成器」、「棒下出孝子」的傳統教條,只要兒女犯錯,一定「嚴刑伺候」。縱使對姊姊也沒有差別待遇。唯一不同的是,姊姊很善良,犯的錯大底是愛玩、忘了晨昏、沒照顧好弟妹;或家務事、功課還沒做,就去找同學聊天之類的。不像大哥,大過小錯接二連三。有時大哥做壞事,缺一個助手,會威脅姊姊做幫兇,等到東窗事發了,判刑當然有主謀、從犯的輕重不同。

父親在打我們的時候,從不手軟;母親也絕不護短,還一旁起哄:「做壞事,打死活該!最好多打幾下。」有一種人,看到別人不學好,脫口便說:「沒人教養的孩子!」這真是冤枉,本性不好的人,「打狗棒」都打斷好幾根了,還是老樣子,大哥就是這號人物。縱使快二十歲了,也出去社會謀職了,由於交友不慎,女朋友又一個接一個,又愛裝闊,入不敷出,總會回家偷值錢的東西去當舖換現金,還挨父親的棍子。母親見大哥北上謀職不久,回來就煙、酒、檳榔、嫖、賭樣樣精通,就感嘆說被別人帶壞了。父親沒好氣的頂她一句:「妳兒子不帶壞別人就不錯了,誰有本事帶壞妳的寶貝兒子!」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父親總是給我們冷酷無情的感覺,有一次,偷聽到他和母親的對話,讓我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變。因為我父親守著幾畝田地,又靠幫傭過活,時運不濟,今年水災,去年旱災、前年風災,田裡種的不要說收成,連血本都無歸;偶而豐收,則穀賤傷農,一場空歡喜。幾個兒女又嗷嗷待哺。那時農藥才剛上市,大地主會請人噴農藥以增加農作物的收成,只是對農藥的毒性,懷著恐懼的心理,沒人願意做,因此,相對的工資也就提高了不少。父親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幹起這行來。

一段時間過後,謠傳有人因噴灑農藥不慎中毒致命,母親心生恐慌,便勸父親不要梐做了。父親無奈的說:「不做這個,做什麼婕呢?如果我怕死不做,全家都會餓死,孩子都那麼小,妳忍心嗎?寧願自己一個人冒險,也要拉拔孩子長大,我以後噴藥更加小心一點好了。」母親一時語塞,唉!貧賤夫妻真的百事哀。當時我非常的感動,原來父親威嚴冰冷的外表,裡面藏有一顆熾熱又柔嫩的豆腐心啊!

後來,哥哥姊姊出去就業,父母的經濟壓力雖然減輕,可是他們又得忍受一種「愛別離苦」,常常叫我或叫二姊的時候,都叫錯,叫成大哥、大姊的名字。當時以為父母開始老了,記憶力減退了。現在才知道,他們是在思念少小離家,還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哥哥、姊姊,「獨在異鄉為異客」。除了思念,應該還有愧疚、自責,不能善盡為人父母的責任吧!因為家窮,本該還在就學的年齡,就讓他們背井離鄉、自力更生。每當鄰居阿姨來串門子,一聊起:「時間過得真快,大牛、俏妞去台北工作,都快一個月了!」母親的眼中就閃著淚光,且每一次都會重複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