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下的足跡 穿彩衣的他

    丹霞禪師燒木佛有弦外之音,故莫在「是非」與「對錯」中爭論。同樣的,老萊子化父母暮年的「黑白」,為彩衣的「心靈青春」,視父母所需,對症下藥,這是他那時生命的時空之契機,不為物的表相所轉(彩衣),尚有轉於物的意境(娛親)。

  • 文:編輯部出處:衲衣下的故事期數:369期2021年09月

一、 彩衣娛親的老萊子 

雲老禪師的著作《家》,寫著子女對父母的行孝:

 

對父母:不僅是供養溫飽,必須重視他們每天的健康和快樂。

對父母:經常要記得,他們也會寂寞和苦惱,他們也常要親情的關注。

對父母:謹慎自己的言語和行為,儘量推舉快樂的事物,避免數說苦惱的問題。

 

所以世間的孝親之道在幸福,在安詳,在和樂融融。這讓我想起二十四孝「戲彩娛親」的老萊子,他是春秋時期的楚國隱士,為躲避世亂,自耕於蒙山南麓;論其行孝的年齡與特殊的格調,特別令人印象深刻。老人家的生活,往往都比較孤寂,善解親意的老萊子很能體恤父母親的心情,爲了讓父母能夠快樂,他裝出許多活潑可愛的樣子,來逗雙親高興,可以說是用心良苦。在雲老禪師的著作《家》的「孝」的理念,重視父母的健康快樂,排遣他們的寂寞和苦惱,所謂孝親之心,愛的宇宙於焉成形,老萊子的家庭生活劇場終於開演了──某次挑著一擔水,一步一晃地經過了廳堂的前面。突然「撲通」一聲,做一個滑稽的跌倒動作,逗得父母哈哈大笑。

 

在廳堂旁邊剛好有一群小雞,老萊子一時興起,就學老鷹抓小雞的動作,來逗雙親高興,一時雞飛狗跳,熱鬧不已,而老萊子故意裝成非常笨拙的樣子,學小雞一顛一顛地到處跑,特別地可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是娛親的素材,有趣的是他每天就地取材,隨意發揮創意;另有一次他穿著五色彩衣,手持“撥浪鼓”如小孩子般戲耍,以博父母開懷,處處體現孝道,逗得雙親笑得合不攏嘴,溫馨的畫面,流露出人倫至孝的光輝。有說「微笑是凝凍年齡的膠囊」,老萊子「彩衣娛親」,在父母親的面前,邁動輕快詼諧的舞步,讓父母歡喜,為的就是要父母心情愉快,永遠保持年輕,真像是童心未泯的老頭兒。

 

二、魯迅對《二十四孝圖》“老萊娛親”的看法

可是中國有名的學者作家──魯迅,認為老萊子這樣的行為只會讓人覺得做作、噁心;因為年近七十的老萊子學兒童啼哭以討父母的歡心,用“詐跌”的手段,讓人覺得非常虛偽;具體的批評:魯迅在《朝花夕拾》中《二十四孝圖》篇略說:

 

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於發生反感的,是“老萊娛親”和“郭巨埋兒”兩件事。 我至今還記得,一個躺在父母跟前的老頭子,一個抱在母親手上的小孩子,是怎樣地使我發生不同的感想。他們一手都拿著“搖咕咚”。這玩意兒確是可愛的,北京稱為小鼓,朱熹曰:“上兆下鼓,小鼓,兩旁有耳;持其柄而搖之,則旁耳還自擊,”咕咚咕咚地響起來。然而這東西是不該拿在老萊子手裡的,他應該扶一枝拐杖。現在這模樣,簡直是裝佯,侮辱了孩子....

 

魯迅認為欺詐手段根本不符合兒童的心理,他抒發對《二十四孝圖》的感受,揭示封建孝道的虛偽和殘酷,對“老萊娛親”、“郭巨埋兒”等封建的孝道觀念,予以了尖銳的抨擊。其實,《二十四孝圖》,故事裡寫著不同時空情境,子女為父母解決生活困難的不同的孝舉。那些孝子們的故事,原本該是很感人的,只可惜,一代代人們給它披綾掛彩,塗脂抹粉,將感人的真實塗抹成了讓人反感的矯情,而孝的本質是「開導」、「陪伴」、「親情的關注」。魯迅是想通過這篇文章告訴我們:孝是應該的,迂腐是愚蠢的,盲從是可悲的,衛道是可恨的。

 

居於現代這忙碌、瞬息萬變的現代生活,家的架構改變了,有的父母願意留在鄉下生活,讓子女放飛,而大部份的子女忙著工作,或遠在異國外地,兩地相隔疏於對父母照顧與探望,反而讓父母安住頤養院更妥善,甚而請外勞協助長照,無法像老萊子那樣體貼,及時的去感受父母的需要,因為時空背景跟以前不同了,不能像過去一樣「承歡膝下」,孝親的方式無法用同一個標準去看。

 

三、從《唯識法相學》初探「彩衣娛親」

 

佛法幫助我們認識問題,老禪師在《唯識法相學》中有談到「唯識於心理的因緣」,他說:「人的心理,生變化,起作用,總離不開因緣法則,所謂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不無原因,必有道理....」

 

茲從《唯識法相學》的宗旨理趣來看「彩衣娛親」,試以突破「相」上的計執。先看〈唯識的要旨〉──從名相的認識,建立法相的存在。老禪師在《唯識心理學》的〈唯識新論〉,發明了〈唯識四要〉的方法,可以闡述法義中的內涵,展現法要的諦理,道出問題絕對或者突破性的肯定。

 

唯識四要:

設喻:法相(分別)--老師。

名相(認知)--“男”或“女”人。

法義(肯定)--傳道,授業,解惑。

法句(了義)--知識或學歷,經驗或經歷。

 

識:這個男(女)人是老師。

唯:他(她)將知識和經驗教給學生。

 

唯識學上說:「一切萬法,唯識所現。」這種理論的建立,可以「一性各具」(註)的法則來作說明:

 

1、名相--凡所有的名字相,如人、紙、衣、屋、氣象等。

2、法相--依名字相而建立的實用性,如老師、醫生屬於人相;衛生紙、書畫紙屬於紙相;禮服、便裝屬於衣相;別墅、國民住宅屬於屋相;晴、陰、雨屬於氣象。

3、法義--人,老師,傳道,授業,解惑;教育事業的從業人員,具有培養、教導、作育知識經驗的條件。

4、法句--從名相建立法相,了別真義而有的文字、言語、圖片等記錄;於中表現的內涵,具有必然的可讀性。

 

四、再以雲老禪師的《唯識心理學》看「彩衣娛親」:

 

名相──人

法相──孝子

法義──孝敬年老雙親,付予關愛,逗其開懷。

法句──孝子「老萊子」穿上彩衣,逗雙親快樂,讓父母樂以忘憂。

 

唯識學談人談事,說事物的萬象,「法相」是一個問題,要怎樣去認識問題?可從法義與法相相互之間的關係,讓法義的饒益功德呈顯出來。那為何需有法句?因為「熏習」是由語言文字而成,由「法相」到「法義」組成概念,有「法句」的表敘才能完成知識範疇的連結與架構,進而去分析、認識與肯定。

 

五、又從「唯識四緣」來看彩衣娛親

再看佛法的大孝──孝的「擴延」、「提昇」,從對父母之孝發揮至對師長的敬愛,乃至對社會大眾的關注。“孝”的初始如老萊子的孝心孝行,而我們又如何從前面的(三)(四)標題,進而從四緣剖析,由「點」到「線」到「面」,慢慢去探究孝的意涵,令孝深廣,乃達至「化小孝為大孝」,突破世法的相對,逕入佛法超越世間的境地。

 

唯識學的理趣,強調「識而後唯」,先了別、認識,再肯定法相。佛法不否定世間已存有的,(譬如以魯迅對老萊子之見),但可以再提昇、增上,試以「四緣」來看:

「緣」:孝所面對的家庭親子之緣。

「無間緣」:陪伴、關懷、照顧年老的父母,數十年如一日,每天在同等的主題「孝」之下,次第無間對父母關愛。

「所緣緣」:所緣是從每天生活的素材,借題發揮孝心。各種搞笑逗樂。若能排除迂腐、封建的愚孝,轉為明朗、正面、真實饒益的孝行,看事情的觀點不同,所緣之緣也不同。

「增上緣」:除了娛親,分享世俗天倫之樂,若能以道理安頓雙親身心,增上對生命價值與自我的認識,將行孝作提昇,譬如發揮「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精神,轉親疏分別,成就慈悲喜捨的深廣。

 

六、佛教論孝道

老禪師在《迴響集》.﹤佛教論孝道﹥云:

「行孝的方法很多,但基本的立論是不離於『心智』的....甚麼叫做心智呢?」老禪師舉了韓伯俞的故事,「足見行孝是一種啟於虔誠的心智,惟有這樣,才能表現出發自內心的孝道,那是沒有些許造作的,有關慈孝,在佛教的經典中,在在可以看到這方面的經句。」

 

佛教強調在無盡的輪迴中,修行能報多生父母之恩,譬如釋迦牟尼佛的《本生故事》.〈肉身飼虎〉,就是把孝親的觀念延伸,擴展圓成「自利利他,自度度他」的願行,故慈悲喜捨即是孝之真實也!從「彩衣娛親」去探索孝的本質,宛如甜蜜的負荷。即使人家說老萊子像一個快樂的丑角,但加上父母「三個快樂的老人」,誰又礙著誰了?彩衣的精神滋養了父母的心,正面的建構一個歡笑、創意的世界,雖然有人質疑這是一種愚孝、假面,可是彩衣只是他行孝的一個形式,娛親才是真實的意涵,其精神品級不只在「娛」上面,深透著利樂父母的內涵價值,蘊含了天倫自然的歡喜與報恩;這才是真實的法義!

 

就像禪師丹霞「燒佛」之舉多爭議,所示之道又如何?燒木佛,取舍利,於言說,盡人知曉是不可能,但弦外之音,不妨去發現含蘊的是什麼?雲老禪師在其《弦外之音》〈丹霞天然禪師〉中說:「大德!不妨憶念曾經的知識尊宿,見聞的,解得的,有幾許令汝如沐春風,驅寒化凍?多想一想,切莫但作窗前吹喇叭咧!」

 

可見,丹霞禪師燒木佛有弦外之音,故莫在「是非」與「對錯」中爭論。同樣的,老萊子化父母暮年的「黑白」,為彩衣的「心靈青春」,視父母所需,對症下藥,這是他那時生命的時空之契機,不為物的表相所轉(彩衣),尚有轉於物的意境(娛親)。故此,佛是三界導師、慈父,我們更可將「彩衣娛親」的主題意境,提昇到對佛菩薩的尊敬,見賢思齊,效法佛陀的精神,自度度他,化小孝而為大孝,這不也是一種高超的孝親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