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鞭影

                                                                                                文/若恕

「雲老禪師」的《禪的轉句》:

問:云何良馬,見鞭影而行?

答:行腳千萬里,菩提樹下撿石頭。

問:既然是有意,可知樹下石頭賸幾許?

答:再見靈山,拈花的早已人去山空。

問:遠佛時遙,漢地可有再來人?

答:東天西土,處處有石頭。

問:著手處,可有方便?

答:莫待鞭影揚!

轉句:八相成道,瞿曇專利;後學佛子,釋迦世尊是佛,是如來,我等切莫染著;學佛不惑於相,在勤習佛法真諦,亦如金剛般若經中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又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一、石頭

世間處處有石頭,自然界之萬物,一石一草,一花一木皆有靈氣,具審美價值。唯不同的石頭有不同的布置與講究,放在某個關鍵位置,價值與境界便突顯超出。張潮的高見是:松樹下的石頭宜笨拙,方顯松樹的偉岸挺拔;竹枝傍的岩石,宜於瘦硬,方能襯出竹的嶙峋清氣,迎風瀟灑。那麼,佛陀聖蹟、菩提樹下的石頭呢?顯然超逸物外,為世所珍。

「菩提樹非樹,明鏡台非台」若有人行千里、登雲地,深信他必曾浸薰世尊教法,探究本具佛性,故「菩提樹下撿石頭」,不論石之大小,都是世尊所開八萬四千法門,用以啟悟迷雲,是個里程碑,明證法印「常樂我淨」。

再者,每個農曆十五早課拜願都會禮拜「西天東土,歷代祖師」──緣於祖師身上可讓我們學習之處多著呢,撿視「金石、玉石」見賢思齊,心靈會開闊,思想會進步,生命得成長。

且不論再見靈山,拈花的人早已「人去山空」,菩提樹下石頭賸幾許?只知娑婆處處有師、有石、有佛,但看鞭影而行的良馬在哪?唯我確知自己是駑馬一匹,「頑石」一顆,因為深刻體會到「自我」的難調難伏,生活之事的難消難化。

日前與一位師兄騎著摩托車到台南市看眼疾,雙雙飛馳似馬,在寬廣的馬路上倒也陶醉幾分逍遙!見了醫生,聽其言之諄諄,遂認為專業就是「金石」,不是嗎?有口皆碑,如今我訪知識治眼疾,駭於左眼有輕微的白內障,右眼長了一顆結石。唉!不禁感恨傷懷,從今後當做個「養眼」奴,要多麻煩就有多麻煩!倒是右眼何時飛來一顆彆扭的『結石』?可見吾平常必常搞怪,心眼遮掩不透,長年累劫造業違逆。您問那位同行的師兄如何?檢查的結果並無白內障的跡象,他終於放下心中擔憂的重石。

但是年青敬業的醫生開口了,他指向落地窗說法:「今以透視鏡檢查您的眼球的中央點,雖沒有看到白內障,但並不表示眼睛的其他部位都沒有白內障,須進一步做“散瞳”(即瞳孔放大手術)才能徹知真相。就像灰塵飛入沾在簾上,窗簾的某一區塊沒有灰塵,並不表示其他地方都沒有塵埃。」

我們當然尊重他的專業,只見他站立的後櫃中,放置一尊琉璃佛塑像,感覺醫生的眼眸明亮,精神飛揚,活像一尊莊嚴的佛。瞧!我又迷相逐物,我又不小心蹦出一個「相」,一尊「佛」。

「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處處隨消隨解,破執解縛,「塵非塵」、「石非石」,信不?自性明珠必定光芒四射。

二、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金石”何相?“頑石”何相?心識流竄不息,無法休歇的「動相」、「生相」又是何相?

某日,在菩提寺知客室,來了一位男子大辣辣的往知客室「方丈椅」一坐,無視於座椅上的標示,自我意識狂想猛飆,嗆得我快暈倒。

向前好心告知:「居士!對不起!這是方丈座椅!能否換另一張椅那邊坐?我來泡茶請您喝!」他卻故意找喳,自作聰明戲說:「沒錯!方丈椅,我姓“方”啊!」我差一點哭出來。心念轉處,有幾種版本想回他,但皆默默吞下:

「難不成姓“方”的都可以坐?」或者更辣一點:

「難避羊頭狗肉之嫌。」或者回他:

「可惜座下不是白雲!」或

「叢林“方丈”兩字汝作何解?」再不然口味重辣:

「度他需要慈航與智慧,汝已具駕駛之能?」或

「請答我!起心動念是甚麼?」

但他還是乾過癮,坐上幾分鐘才起身,奈他莫何!一旁侍候。「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他是徒求表相,崇慕「方丈」光環,還是化身羅漢遊戲人間,度我駑馬一匹蒙蔽可憐!神通遊戲教示「諸相非相」令我心眼開,卸除結石換金石。
   「學佛不惑於相,在勤習佛法真諦」,就像「禮佛」一事,如果在「相上打轉」頂多是身體曲躬具有禮佛的樣子,無法投入深心,師父說:禮佛要夏天禮到心地清涼,冬天禮到內外溫暖,達到「我無我」的境界,那才是真禮佛,才是「見如來」。大德!有“我”心猿意馬,少了“我”又木頭、石頭,若爾修到慈悲喜捨,菩薩一個,那才是大自在人!才得見如來!

三、檢視生命的路向──也是“撿石”

──菩提寺的不二門有勒石成匾「菩提大道的入處」

雲老禪師的《禪的轉句》:
問:千佛山門口,勒石成匾,書謂:菩提大道從這裡開始。請教這裡是那裡?
答:山門入處!
問:入處即見菩提嗎?
答:入處、即心念起處!
問:有所著,不是啟蒙漢子麼?
答:座下以為如何?!是無著?
云:不敢,但已入門十餘年!
謂:入門不一定有入處!
云:如是說,豈不此處得入,即得入處!
謂:見觸菩提,於心念起處知多少?!
轉句:菩提大道雖廣闊,障於人的自我意識太強烈,總是預設立場;將意念停滯於某一點上,往往不經意地失去許多;於是,我、仍是我,菩提、仍舊是菩提,了無交涉!

師父曾說:「真正講任何一條大的道路,都是從一個很不好的環境,慢慢完成的,絕不是佛陀給你擺了一條很好的菩提大道讓你去走,於道路實是有的,但那條道路是無形的,不是有形的。這種無形的,我們怎麼知道它是一條菩提大道?那很簡單!你能覺悟了,天下的路你都好走,每一條路都是大道。」
 

  解脫有方,菩提有道,「入處、即心念起處!」見觸菩提,於心念起處要把握識心的遷流變化,勤習佛法真諦,覓取古德心性。唯有真實的貌得才不神離,天下的路才廣闊。「高樓從地起」,所以切莫抹煞了每一粒沙,每一顆石子,都能幫助你覺悟。

行腳千里,目的地在何方?不論短程、遠程都要訂立目標,但絕不是“預設立場”,只將意念停滯於某一個框裡,強烈的自我意識,往往會不經意地失去更多,就像欲覓禪蹤何處,少了淨靜的思惟,無異但求點石成金,我、仍是我,菩提、仍舊是菩提,娑婆之行,你白走了這一趟!

四、莫待鞭影而行

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讚歎云:「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外道去後。阿難問佛:「外道有何所證?而言得入。」佛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

良馬見鞭影即行,不必等待鞭子打在身上才知道前進。修行者也是這樣,知道機會來了,掌握勝劵,就算遇到冰冷的霜雪,也要勇敢越過,完成大願大行。

但是落在世俗的層次上,馬待鞭影而行,仍是自心取相,受制「鞭影」之為物,仍執著有形的一個「點」。就像誇讚眼前亮眼的女居士:「某某!妳今天特別漂亮。」她卻不以為然的說:「難道以前都不漂亮?」再者,敲門喊:「有人在家嗎?」裡面卻回答:「沒有人在家!」明明是欲蓋彌彰,無異此地無銀三百兩!鞭影起落把別人當傻瓜。自以為聰明。

莫待鞭影揚,我們就舉老禪師說的:「真正有修養的人,假使是一個現在佛,再來佛或者再來菩薩的話。當人家起心動念,要準備打你耳光了,你自己都還不知道,還會挨到人家打到你臉上了,你的修養在哪裡?明與不明,你還要等待別人的一巴掌?」

故覺察力是藝術也是鞭影,含有修養內涵,當警思即警思,需當機立斷就當機立斷,待與不待?試遣愚衷,再說一例:輪照客司職,連小小孩也要關照得到,逗得小孩開心,大人覺得寺廟氣氛平和親切,臨走之際爺爺奶奶或父母會禮貌一下:「小孩們!快跟師父說再見,來!講一句“阿彌陀佛”。」

一歲半的小女孩口齒伶俐搶著說:「阿彌陀佛!」傳達準確,可謂“待”鞭影而行。另一位小表弟年齡較小,清嫩如黃鶯出谷之聲,一句:「阿彌“婆婆”(陀佛之誤)。」其實也沒錯,我不是老得像婆婆,那像甚麼?只是他辜負了大人,“不待”鞭影而行。兩姐弟一拳一掌,各有不同的鞭影承擔,但皆不違「打招呼」的情意。有言、無言、童言、橫說豎說...但是,從門入者不是家珍,認影為負,豈非大錯!連一個“誰”字也多餘。待與不待之外,試看取「莫待」!若黃口小兒“無心”對我露齒一笑,那也是招呼,當下驚覺江山如此多嬌!意思都點到了,何妨超越鞭影?

老禪師的法偈:「坐日出西山上,月落東海邊,漁網撈海水。請問:識心何在!?莫問日頭昇,但見月影移,管它波粼魚躍水。答我:意念的是誰!?」

因緣時節,繽紛世界,豈只「阿彌陀佛」!莊嚴佛心,必能花開見佛!

五、結語

老禪師的《思路》:「看著,聽著,聲色中有煩惱;念著,想著,煩惱中有修養;觀著,照著,修養中有菩提;但是,捨棄了聲色,捨棄了煩惱,捨棄了修養,便什麼也撈不著。」鞭影之不即不離!像馬輕輕騎過這世界,是黏稠的記憶還是歸屬於情感的探索?亦或生命的安頓?還是那句「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佛陀夜睹明星於菩提樹下,星子何其明亮,照亮你我菩提之路。石頭是碑,在海上,在地面,也在你我的心中,勒石為記,聖地說法,莫論「遠佛時遙,漢地可有再來人?」玄機密心頭,菩提大道從這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