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寶山僧

打從去美國探望兒子媳婦回來，趙伯伯就吵著要登報和兒子脫離父子關係，並且將剪報寄上以為憑據。趙伯母苦勸不聽，最後以「丟人現眼」進諫，才作罷。

家寶去美國念完書後，娶了華裔美籍的女子為妻，入了美國籍，也生兒育女了。七八年來，趙家老夫妻倆，才得一圓去美國探望兒孫的夢。誰知家寶見父母衣著寒酸，一臉土相，覺得有失面子，竟當面介紹給妻子說：「他們是我家的管家，奉父母之命，來看望我們的。」趙伯伯一聽，幾乎當場昏倒；趙伯母噙著兩包眼淚，不敢滴下來。終於提前回到台灣。　　於是把家淨空，凡是能勾起對兒子回憶的，可以燒的就燒，不能燒的就丟。正當翻到兒子的小時候的可愛照片時，有多少的甜蜜回憶，就換來多少的熱淚盈眶。「小寶，你長大後賺錢，要給誰花？」「當然給媽咪花！」「那爸爸呢！」一旁的爸爸吃味的問。「那就一半給媽咪，一半給爸爸。」「那你太太呢？」媽媽不放心的追問。「好，那就分成三分，一分給媽咪，一分給爸爸，一分給我太太。」「這麼一來，小寶就沒有錢好花了！」爸爸刻意出難題的又問。家寶小小的腦袋瓜兒轉不過來，一時語塞。

從此趙伯母終日以淚洗面，趙伯伯滿口怨言。直到有一天，看到媒體報導，一個放洋留學的不孝子，騙母親說要帶她去美國承歡膝下，變賣了家財，結果把母親丟在旅館裡，自己捲款逃到美國去的新聞，兩老終於開悟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一場含辛茹苦的撫養，換來滿腹的心酸，「沒人疼，自己疼」，日子還是得過下去的。當做前輩子欠他的，這輩子心甘情願的還。還是佛菩薩最值得依靠，於是兩老在自家設立佛堂，青燈伴古佛，經聲佛號不斷，又活出了希望。

沈爺爺則對他的三隻「狗兒子」照顧的無微不至，又是洗澡、刷毛、美容，還帶去蹓狗。差點因照顧不了三隻狗，被車撞了，他也不改其樂。老伴死了好多年了，兒孫各有事業、學業在忙碌，而且現在職場、同業間，非常的競爭，所以較沒時間回鄉下享受天倫之樂。女兒們比較貼心，可是自從她們當起了祖母以後，也忙於「為兒孫做馬牛」，無暇兼顧老爸，只能不時電話問候，聊表孝心。沈爺爺倒很看得開，也很會安排自己的時間。有時為「狗兒子」洗澡時，忽然回憶起幾十年前，為兒女們洗澡的情景，不禁一陣茫茫然：生了半打的兒女，奮鬥了大半生，最後老伴死了，兒女也各奔前程，陪伴他的，只有三隻狗而已。

小張前一陣子奇忙，因為父親早故，遺言叫他做長子的代為孝順奶奶。他忙公司的事已人仰馬翻，又要載奶奶去看醫生、買東西、兜風……。近來則每逢例假日，就往養老院跑。原來做伯父伯母的，把奶奶丟給小張他媽，而不盡人子人媳的責任。小張家又窮，加上他自己的親身經驗，奶奶的確很難侍候，怪不得母親心裡不平衡又嘖有煩言。婆媳又不和，時常拌嘴。想往伯父母家送，人家又不收。兩家只好言和，送往養老院花錢了事。小張很無奈，但也無力可回天。

每逢例假日，是張家奶奶又期待又受傷害的日子。探望奶奶的大戲，基本演員只有一個，就是小張；間或有人客串演出，那是小張的一兩個弟弟妹妹，其餘的全都缺席。「其實我奶奶身體很健康，可以活很久的，可是他對兒孫媳婦太失望，心情鬱悶，不想活了，才選擇慢性自殺以結束生命。」言下不勝傷感。
讓人想起儒家所說的話：「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佛教的父母恩重難報經說的更徹底：「假使有人，左肩擔父、右肩擔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遶須彌山，經百千劫，血流沒踝，猶不能報父母恩。」如是乃至「假使有人，為於爹娘，吞熱鐵丸，經百千劫，遍身焦爛，猶不能報父母深恩。」孝親豈只在奉養而已？！

劉彥博是個有為的年輕人，對前途充滿了希望，他剛剛從機車族晉身為有車階級，才高興沒幾天，煩惱就來了。因為他的車停在路邊，又沒違規，又不妨礙別人的出入，竟然被刻劃得面目全非。而且上下班時間，車河綿延一兩公里，比走路還慢，有時又進退不得。停車位又難找，繞了好幾個圈才找到，可能還是計時收費的路邊停車位哩。一年到了，又是牌照稅，又是燃料稅，繳得心真疼。還有，汽油漲價的時候多，降價的機會少，每逢漲價時，不加油車子發不動，一加油，就是一兩千塊，荷包馬上失血。偶而違規駕駛、停車，收到紅單子，只得花錢消災。興沖沖的停好車，陪女友上超商、賣場或夜市，回來找不到車子，或被吊走了，或被偷走了，一把無明火馬上燃燒起來。唉！有車還真煩惱，沒車又不方便。

例假日，好不容易放下老闆的業績壓力，及客戶的高高在上嘴臉，開車載女友尋幽探勝去。冷不防，隔壁車道一輛車旋風似的絕塵而去。進口的名貴敞篷跑車，配上絕色的美女，和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兒，彷彿在向他示威。他轉回頭，看著自己的國產車，和湊和著的女友，以及業務員的身份，心裡想著把他壓到快喘不過氣來的汽車貸款和房租，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常樂天和他的女友，經過十年的愛情長跑後，終於結婚了。蜜月才剛度完，問題就接踵而至。老媽抱孫心切，逼著媳婦在家相夫產子、侍奉公婆。新媳婦則非常排斥於馬上周旋在奶瓶、尿布的日子，寧願吃上司排頭、看客戶臉色，也不希望在家服侍兩個太皇、太后。而且她有如意算盤，奮鬥個幾年，想營造一間屬於自己「愛的窩巢」，想擁有一些自己的積蓄，過自己的生活方式。

因為代溝和價值觀的不同，兩造時常開戰。母親打敗仗了，就罵樂天「小時候是母親的兒子，結婚後是太太的兒子。」說他沒有男子漢、大丈夫氣概，怕老婆，乾脆穿起裙子當女人，和老婆義結金蘭算了。妻子受委屈時，便罵樂天是騙徒，沒能履行保護她的諾言，任由公婆欺侮，不敢吭氣，還吵著要搬出去獨立生活，否則要和他離婚。樂天賠了半夜的不是，才換來「待罪立功」的機會。因為深愛父母和妻子，不忍其中一個受傷害，只好自己忍辱負重、委屈求全。畢竟「下一個女人（或男人）不一定會更好。」離婚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鎮日裡，見他笑口常開，同事都說他「人如其名」，是個樂天派。他偷偷的向死黨訴苦：「我每一天都擔心回家見不到老婆或媽媽，怕她們又鬧離家出走了。」

才過了年，鄰居王、楊兩家就傳噩耗。不吸煙的王大哥，竟然得了肺癌，死得不能瞑目，因為他是被二手煙害死的。而平時很遵守交通規則的楊五郎，下班途中，騎機車靠最路邊，也出了事，被酒醉駕車的駕駛人撞死了。早上還生龍活虎的，晚上馬上見閻羅王。本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旦經濟主要支柱的人一死，便陷入愁雲慘霧之中，孤兒寡婦，怎麼過日子！熟識的親戚朋友怕她們借錢，都躲得遠遠的。

小萍家的飲水機又換了，這已是第三次。第一次朋友來推銷純水機，說自來水不乾淨，純水沒雜質，是最純淨的水。有健康概念的她，馬上改裝。後來聽說純水沒有礦物質，最沒營養，她嚇了一大跳，又換另一種。
現在又改裝能量水。她最反對吃路邊攤、自助餐，說是一桶水、二桶水洗碗盤洗到底。現在雖改用免洗餐具，可是菜洗不乾淨，有農藥殘留；回鍋油炸食物易致癌；材料不新鮮，可能吃到病重或病死的雞、豬肉。罐頭類有防腐劑；汽水是「化骨水」，能破壞鈣質的吸收；酒會傷胃，喝多了傷肝，所以她都不敢吃。再加上口蹄疫、雞瘟、禽流感的驚嚇，因此再累，她都在家開伙。可是現在她兩難了，因為新聞報導，說家庭主婦長期在廚房，吸油煙比一般人多，得肺癌的機率也比一般人大，該怎麼辦？

結束了十多年的租屋生涯，小蔡分期付款買了間公寓搬進去住了。因為房租便宜的，上班上學不方便；靠近市區一點的，又貴得嚇人，而且一年到期又要調高租金，不甘被勒索，所以時常搬家。近來實在搬累了，而且總覺得都在幫別人付房屋貸款。因此趁房市最熱絡、房價最高檔時，進場買了一戶。
可是沒幾年，房地產低迷，本來五、六百萬買的，現在只值兩三百萬，變賣了還貸款都不夠，自備款就等於賠上了。不賣又付不起貸款，處境實在悲慘。台灣這些年來百業蕭條，景氣低迷，企業倒閉的倒閉、外移的外移。小蔡夫妻就職的單位，薪水本來有三、四萬，現在降到兩萬多。老闆還擺出一副「不滿意想離職的，悉聽尊便」的高姿態，員工沒人敢抗爭，謀職真的不容易啊！

雪上加霜的是，大兒子退伍了，但是高不成、低不就，賦閒在家，還是歸父母養。大女兒考上私立大學，繳不起昂貴學費，勸她共體時艱，進入職場幫忙家計，一臉不悅，好像耽誤了她前途似的，只好硬著頭皮讓她繼續讀。二女兒讀高中，個性開放，交遊廣闊，時常出去玩到半夜，夫妻倆也跟著提心吊膽，直到她回來為止。實在是世風日下，壞人太多，怕她吃虧、受傷害。已經勸了N次了，聽的人不願意聽，講的人也懶得講了。小兒子就讀國中，正值叛逆期，時常和他夫妻鬧革命，有時比父母還兇。更糟糕是每逢開學繳學費時，便是小蔡夫妻的頭痛時間，必須四處告貸，受人家的氣，聽人家的冷言冷語，才湊足註冊費。兩人一想起來就搖頭：「上輩子不知造什麼孽，生了這四個討債的兒女，早知道這樣的話，當初乾脆不結婚，出家算了，也省得麻煩。」

這些眾生相，都存在你我周遭，也許你我也是其中的主角。其實佛法並不是說世間只有苦沒有樂，而是樂太短暫，苦往往是長久的，勸世人不要被假相迷惑。但世人卻迷戀於短暫的樂，而甘願忍受長時的苦不願出離，因此大聖佛陀才示誨世人：世間沒有什麼好樂的！娑婆苦多，人間樂少，宜及時回頭，少欲知足，去追求覺悟的人生，從假顯真，從缺失到圓滿。樂是假，如果樂是真的話，就該長久不變，何以骨肉至親成陌路、冤家，多情轉為無情，樂變成苦？佛道是真，一證永證，再不變壞。永出分段、變易二種生死，是為從輪轉生死的缺失，到不再受生死的圓滿，那才是真正的，且是長久的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