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片雲                          若恕

　　雲之多釆在於它的不落塵埃，君不見它穿梭季節，滑過白晝，歷萬水千山歸來，幾經變幻周折，卻都不作意明白！或許它是午夜時刻，自己與內心最真誠的對話，不需標點，沒有答案！也無須彩排。那廣袤、豐富、深邃又單純的語言，可是對生命美麗的輕嘆？它幾乎是理想人生的美學散步，是思考偶而側身的迴望；也是對心靈原鄉無怨無悔的探索，也許它什麼都不是！它單純的只是一片雲，在宇宙星海任意翱翔，而生命真能回歸最初的本然？

　　我，就認識這麼一片雲，他透亮的心眼是蒼茫人海中，一顆覽照世情的明珠。他揚眉瞬目，要且他的每句話你都不能以陳習、判斷、分別的形式加以定論。奇的是透過他和穆的表情、手勢及沉默的表達，有人就能敞開胸懷，找回生命的色彩，那飛躍的心情，竟也玩味出一片天來！

　　他忽如皓雪簇擁天宇，忽又張帆馳飛，有時以緩慢的節奏透澈生命的熔鑄與舒放，有時又以快筆速寫，活潑剖析人性各種切面，撩撥真諦所在。讓你探黑夜如光生萬朵，告訴你如何傾聽破曉之音；教你向藍天靠岸，在亂流中找到寧靜。

　　我就認識這麼一片雲，滿溢對生命的關懷，迎向逆勢，卓爾不群，湧動壯闊的氣魄，要為眾生注入新生命──他就是我們的老和尚上白下雲老禪師。何其有幸！今生得遇行雲流水以豐美人生的草地！他老引領菩提行，大用現前，不存軌則：旁敲側擊、聲東擊西，暗度陳倉之餘復又明修棧道，鑿啟心源，精勤深耘，在時間的流裡，呈現萬千氣象；彷彿生命就是不斷地創造與饒益！

他有弘大的菩薩誓願，高超的禪者風範，有歷萬劫賦歸後的灑然，更有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承擔。他晶冷如雨，及時澆熄你心頭的熱惱；他如光柱投射真理，他是豐滿的河流，使你不致乾涸；他是一名勇士而非戰士！因為他苦不以為苦，不把佛法當武器，把現實當敵人。他針撥你凡俗的神經線，拆掉你過多聲色犬馬的壅塞，每條泥濘小路皆不視為危險，他有烈火鑄鋼浴血的真精神！陷溺者來到他跟前，皆能轉枯淡為燦亮的花季，他能助你扶住半壁江山，而另外半壁你必須不依賴攀附，挑戰極限，調整心跳頻率──以謙虛為起點，用心為過程，智慧為觸媒，方能光復河山！

　　他指樹，你可見林！原來萬巒疊翠早已是心上的風景線，他以彎刀切開樹液似乎告訴後學：休去！歇去！道不可須臾執矣！道不在此亦不在彼，能應病與藥即是因緣時節！為遣無明，他扮「編導」兼「舞台燈光師」，如何運鏡，使用廣角、淡化……各種手法皆須盈握！該殺青就殺青，該入戲就入戲，台步不可錯置，燈光該暖黃還是冷藍？要有默契！解說、道具、場記、蒙太奇，一一不可打馬虎眼。顯隱含納大千，心意識中摻不得一粒沙，只能以觸發來體悟現前。善惡美醜是非必須泯化狹隘的區隔，那水天交會之一抹，是無法計執的模糊世界，那當口你若能拿出一個「我」出來，皆是錯的！你得出走、認識、調整，一次比一次有更好的表演！

千年暗室，一燈即明，與他交會的每一時刻，皆是一則精彩的禪宗公案：「你真的吃飽了嗎？」──原來「感受」餓跟「懂得」餓，是有所區別的，軀體的餓易解決，心靈的饑渴卻必須恆常觀照充填，必須與窮山惡水廝殺出一個頭緒，才能豁然通行。

「春江水暖鴨先知」，他是個過來人呀！鐵定具眼！祖師意不可棄，佛陀的本懷更當奉為圭臬，「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所要傳弘的是一分法脈同源，祖師觀機逗教，當機不斷反致遭亂的法趣。「與道相應，跟生死有關」，撒播的是起心動念與「道」渾融的月華光芒！「平常心是道」，日用間隨處體認則更接近他的原味，如果放逸，違離戒定慧三學，那你就跟丟了他，在禪門中叫「當面錯過」，那就可惜！「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開」的愛情命題，他老更有對世情無明的革命性顛覆，見證了唯有探討其中之「道」，才能徹底了別愛與恨的原貌。舉例託喻幼稚園學算術的「蘋果」問題，老師執持窠臼，反怪小朋友沒有學習精神，使我體認出：唯其在不受算術刻板桎梏下學算術，才是算術的「決定論者」，才是真算術！

唯其超越，有自由！「施教無言」恒是他的發聲；煙霧嬝嬝中，他煮了一壺茶，名曰「止觀」，篤定告訴你：唯有佛法才能究竟！才能彌補世間法之「亂入池中看不見」的缺點。你說他是古典民謠風也好，鄉間小調也好，唯大師就是大師！手法凜烈生猛，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壯烈之境。鐘鼓齊鳴無聲韻，一針一缽都可託喻開示，但弦外之音又誰能解能意？吾等總會跨入門徑卻不知殿堂在哪？這種綿密、無礙滯、羚羊掛角，以毒攻毒非常的手法，你得鑑照、你得靜定！莫呼南作北，傻往井裡跳！冤也！

　　從不同的角度讀他，他是三藏十二部，崢嶸高蹈，氣勢磅礡，有仁者的胸襟，有智者的風範，莊嚴、豪邁中流露出動人心弦的華釆，有大開大閤的生命格局。跟著他，你得靜定、灑脫、坦然，你的免疫系統一定要很健康！要有「花非花，霧非霧」的修養，高音低音皆匯為「枝頭好音」的能耐，要有「窗外喚賣花，頻呼隨風入窗紗」的伶俐不隔！若不能及時會意把定，有可能你會成為蠟燭兩頭燒。有時候他敲骨刮髓，有時如水滿池畔。有時又遮遮掩掩，有時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掠下一句發人深省的話就匆匆走人。有時搧風點火，忙著做接生婆，有時又什麼都不做，或背手經行廊下，或默默凝望藍天，珍珠似的品格頗具節操美德，原來修行般若的人就有這種精神：遇水搭橋，開天闢嶺，一句話能挽狂瀾，讓你從懸崖畔回返，外表喝如雷奔，內心卻暖如陽春，只為我們有怖、有癡、有惑、有貪……才勞得他弄篙濺水，潑得我們一身溼，看你醒不醒得了！

　　尋他！在一個圓裡！我們才能與他互相找到對方，如雞兒母子同啄啐。而在那個圓裡鐵定沒有衰朽、傷悲、任性、負面，所攬盡是榮盛智德，如華枝春滿，明鏡當台，流露的是古道深澗的純淨甘醇，是「繁華綠叢中，又見鴻雁飛過」的活潑天機；如「風吹幽松，風動松也動」的同體大悲。尋他！在接天蓮葉無窮碧裡，有娑婆之愛！他恆常來去娑婆，是眾生的好朋友，會傾聽、會鼓勵、會導引！冬寒夜雪，促膝爐旁，熊熊火光裡，他幫助許多人找到了方向。夏日藤架下，微風穿堂，他讓我們百無禁忌無所不談！經手一指，我們似乎也見到了什麼？是菩提身影鼓漲滿帆，清涼法味當前，雖會當懞懂又雲深難覓，但也夠此生玩味了！此生能親近他是最美麗的航程。信否？般若菩提是他的詩詞歌賦，禪學梵密是他的案頭山水；等身著作齊與明月，雋永法語能振聾啟聵，從朝至暮，無一物不是他的法材。

呵！猶記當年法堂昇座，他老談笑風生，一絲一縷信手拈來皆為禪。堂外金陽搖顫，驚心動魂；堂內智語繽紛，豐奇出塵，直如山色空濛的化境，多盪人心弦！巧當寺裡茄冬抽芽，花開滿園，燕鳥繞樑盤飛，佛法的密意就在一株一株的花香裡，平生第一次的聞法就在一朵花悄悄的生息裡發生了，真是「映日石榴別樣紅」呀！那必定是無始以來，久攀千山萬峰才能與師少分相應，只知法音隨著每一根神經竄動，「疑」如荷葉珠滾，回過身時，已是日暮時分！

　　有師具德何其歡喜！他是不凡的墾者巨擘，默默栽植在眾生的心田，株株大木摩空，催化法身慧命。他是不與萬法為侶的禪行者，保有佛法的蘊旨，有他牖導，你恁管直上琉璃寶殿，有朝必定究竟開朗！他老不捨眾生，沒有他我們也會落得峰間淒清，所以，朋友們！尋取他！親近他！因為他是傳遞佛法的使者，因為能親近他必是你多生累劫攢夠了草鞋錢。有關他老富曲折變化、蘊含深意的典故逸聞，篇篇都是珍藏本，讀之如雲水寬遠！隨那意境飛舞融化，更是清景無限！

　　朋友！這就是我一直想告訴你的，有關一片雲的故事，但是識取：他有他的，你也有你的，各自珍惜！

寄語東風輕拂，願將這片雲的故事傳至永遠……恆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