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蘊與止觀法門

五蘊與止觀法門

譏嫌戒,佛教的戒律中,最難維護的就是譏嫌戒;其全名應作「息世譏嫌戒」,於事的性質是「惡」,屬性重之戒法。涅槃經中說:

「為止世人妄起過罪,當護譏嫌事。」

譬如出入屠宰、酒肆、與女獨處,以及營商等事;所謂戒行莊嚴,有過犯,戒所不許,若於事行,引起眾生生嫌疑,而流布譏諷惡語者,悉謂之譏嫌戒;出家佛子應當慎行,為息世譏嫌故。

近十年歲月,為教為法,遊化紅塵,不經意地惹來許多譏嫌;當然,也有許多是誤會,是嫉妒;但是,於事行的主角是我自己,不能推而諉之。雖然,經中有「無諍即是戒」的法語,而維護眾生因我引起的嫌疑,以至發生譏諷惡語,仍然是應由自己承擔的;所以說,諸戒法中,最難維護的就是息世譏嫌戒。

記得家師虛因老和尚,曾經非常嚴肅的告誡:五十歲之前,不要撰寫佛教文字,不要剃度女弟子。雖然,我信守師諭,而且的確做到了;直到五十歲以後,才執筆為文,剃度女眾,於遊化中,捨了許多忌諱,作一個名符其實的親教師。

可能是我有了「逃避」的心念,原本畏於名利的牽扯與糾纏,必須與官員和民代打交道的現實;我一本往昔,遠諸塵囂,駐守山中,或教或寫,閉門課徒,唯求盡一份心。恪遵清淨、莊嚴、淡泊的僧伽旨趣,尤其是家風:

 不管人家對不對

 自己一定要做對

 做對了是應該的

 做錯了趕緊懺悔

畢竟「了生脫死」是學佛者的大前提,自己不度自己,遑論度他人!

可能是我的一些不愉快際遇,影響了仁定師的情緒;雖然他在「職單」上,一直認真負責,而那極其不穩定的情緒,不僅阻障了他的道行;更因為他的無明煩惱,使得常住紊亂不安,甚至好幾位新出家的年輕比丘,與他發生好幾次的爭吵。

伽藍的不安寧,受傷害最大的是常住的道心;為了消除此一嚴重的問題,我必須做出決定性的處理。

如是,派人把仁定師請進了我的寮房。

仁定師跨進門,驀然合掌胡跪,俯首不發一語;隱約間,他在念念有詞,聽不出他念的是什麼?

「誰叫你跪著!」我大聲地責問:

仁定師神情有異,我心傷痛。

是給他們空間太大了嗎

是我待他們太過疏忽

仁定師似乎不為我的大聲而有反應。

「誰叫你跪著,快說!」我作獅子吼:

「是師公要我跪的。」他語音清晰而柔和的回答:

「你有師公嗎!他在那裡!」

「在我心中。」

「你心中不能容物,怎容得下你師公!」

「師公疼我教我,我常在他左右。」

「教你甚麼?」

「教我無論遇到甚麼事,都要忍耐。」

「你遇到了甚麼?」

「那麼多的人毀謗您,我很難過,但我要修忍波羅蜜!」

「糊塗!愚癡!你真笨!毀謗,你難過!難過甚麼?既然是毀謗,就該懂得那不是事實;既然不是事實,有甚麼叫你難過的」

「您已經受到了傷害!」

「我有受到傷害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你不是我,你說你笨不笨虧你跟我學佛這些年,所學的道理不僅用不上,反而錯改了,你應該感到慚愧!」

「是師公叫我這樣!」

「你師公早就圓寂了,你從來沒有見過師公,怎能確定就是他」

「我看過畫像,見過銅像!」

「那祇是你五蘊中的假像,假像能跟你說話嗎仁定!莫為假像所惑,不信,你靜下來,試試──還看得見、聽得見他嗎」

他依我所說,胡跪合十,閉目瞑想。

經約半刻,他似有所覺,然淚下。

「改變姿態,結跏趺坐,再試試!」我為了使他確知是假像,故說:

他依言,如入禪定狀,又經過了半刻;但見他原本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正常。

我見狀,未啟言說,悄然離開寮房;任他多化些時間,盡除五蘊中所積垢染。

 

夜來,照例全體常住共修。

我已很久沒有領眾了,往常都是由仁戒師上堂主持;今夜,為仁定師行修上出了偏差,以至著相成幻,故而上堂講開示。

「修學行人,於身口的照顧,往往較之『意』的來得容易;而意之動,一直受五蘊的變化而生作用;五蘊變化的原動力,總離不開無始以至現今的業作之因,生起色塵緣境相應而成果受。因此,修學行人所謂修身、修口、修意,即在三者行為的調理;但是,必須深解三者行為的主宰者是心,心的發動緣於色、受、想、行、識五蘊;五蘊的關鍵性,則在想行之間的『間隔』修養。」

這是「理」的認知,原則的掌控。其次是「事」的法行:

「知理而後事行,也就是想行之間的間隔修養;本門普遍推行的止觀法門,重點即在間隔的『空間』裡,如何運作,如何開發,如何突破(出離);務期去偏顯正,去蕪存菁,達到『化業』而『見道』的饒益性。」

既解理的認知和事的法行,其次是原則的掌控:

「止觀法要,大家早已熟悉。止於一念:研究、分析、認識。觀照菩提:察覺、返照。這是一門由外而內,由粗而細的工夫;原則上,即在想行之間,於間隔的空間裡,運作、開發、突破的修養,也就是掌控的方法。」

開示完畢,惟恐仍有疑惑之處,故而開放問題解答的機會。

「止於一念,這一念該如何抓住?抓住之後,是否不能再生起另外一念?」問:

「任何發起的一念,無論是好的、或者不好的;抓住之後,於念起的第一念,運用舉凡相關的知識和經驗(他念),執行其研究、分析、認識的工作;此階段,是由外,是粗相。然後進入觀照菩提的修養,也就是察覺、返照的工作;此是內在的,細相的階段,但不是最後;因為此一止觀法門,是可以重複、循環運用的;配合間隔的空間大小,運作、開發、突破。於小的空間,可能完成於一剎那間;於大的空間,可以始自識處,繼而遍一切處,而入達非想非非想處;甚至滅盡處,方算是最後階段。當然,得歸功於『佛法』中理的解深,事的行深;才能發揮原則的掌控效益,形成修養的圓滿程度!」

至此,有一位曾經在中部出家三年,而後離寺還俗的陳姓青年,經人介紹來山要求重新披剃。他問道:

「請教五蘊中想行之間如何建立間隔?」

「你來本山不久,以前的課程不曾接觸;即使在坐的常住,也有幾位剛出家,同樣對此法門是陌生的。」我說:「五蘊的認識,先從色蘊的形成說起:色蘊的誘因,來自色法相應於心;心的發起,是受外來的色塵緣境所影響。當色蘊形成之後,首先發動變化的是受蘊;受蘊因變化而生起感性或理性的作用,緊接著是想蘊於現量中,產生好惡等相對的分別而有所取捨;於是行蘊接收分別後所取捨的付諸行動,以至識蘊展現出或好或惡的結果,也就是認知的肯定現象。」我繼續說:

「五蘊從變化到作用,其速度幾乎是一氣呵成;修行的人,必須於此極速中做到『想』而不即刻『行』,於中建立起間隔,加大空間。然後於此空間裡運作、開發,務期突破,使感性的調適成理性的;然後轉業力而成為道力,而展現出不同於原有,那色心相應,隨緣隨境的缺失,成為『覺悟』的饒益性。」

這些依五蘊而修行止觀法門的發明,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心得;若能解行并進,修學行者,必能見道,以至成道!

摘自--禪和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