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恩難報

                                                                                                       文/淡然

師父,親炙您近二十五年,千言萬語只能以「師恩難報」來說。

您為了增進僧伽的「知解」與「行修」的條件,培育弘法利生的人才;以殉道者的感情,化悲願為力量,正勤精進,貫徹始終,毫無保留地奉獻自己的所有。

您為山家,再創伽藍;為法系,竭盡心智;尤其是祖德家風,源遠流長,時刻以「清淨、莊嚴、淡泊」為行持的依皈,不善攀緣逐境的人格修養,務期維護師門的架勢風範。

您把深廣的佛法諦義,做到「化佛陀的語言,成為人類的語言,而為人類說法」!使正法久住,令如來家業發揚光大;所謂自度度他,饒益無量眾生。

我,未走進千佛山之前,雖說親近三寶已多年,然那不過是個佛教徒,只會依賴而已,並不懂佛法的「法要」在哪裡?

因此,我帶著一堆不甚明了的苦惱進入千佛山。那時,色身的病痛狀態已跌至谷底的臨界點,若不去重視調理它,依然故我的生活態度,肯定再也活不了十年。法身(精神)方面,有懊惱、不安、憂懼不懂的人、事等,當問題發生了,往往都是以否定、抗拒、逃避的方式,來表現強烈的自我意識;所以,有許多的無奈與苦悶。

您教誡弟子們聽從您的教誨,在您的師吼中我慢慢體會「法在哪裡」的意義,您苦口婆心地一再教誡弟子們:「學佛首在生起信心,生什麼信心?也就是對佛陀所說的道理深信不疑。佛陀所說的法,誰來弘揚?那就要靠僧寶了。但誰又是僧寶呢?唯有自己多看、多學、多聽聞,多做比較、選擇,才能識得真正的僧寶。從師學佛,不是學他本人,而是從他學佛法。學佛頭一件要學的是,『不去傷害別人,也不傷害自己』。人若於身不能作則,於口都是惡語,於意盡是妄想雜念。」

「如何能發菩提心?什麼是菩提心?就是知道自己不能再隨境而轉,繼續沉迷下去;亦即對世俗、對環境有所感悟,而生起的心。勿以為離了家,住進寺院中就得超脫了,就是出世了。所謂身在道場,心在世俗,就是如此。」

「你們做錯了事,我會責備;做對了,卻不誇獎。因為我們的家風就是如此:做對了,是應該的。一個人以業來到娑婆世界,不免有人的問題存在,亦不免會犯錯。但不能以此為擋箭牌來原諒自己。你們的眼耳盡見他人過,聞他人非,又返觀了自己多少?以自我意識去聽、去看,這是夠悲哀的了。《楞嚴經》上說:『可憐愍者。』你們是夠可憐的了。學佛要在如何培養智慧,而你們則是以自我去增長愚癡,這樣叫學佛嗎?無異與魔打交道!」

「釋迦牟尼佛住世時,有六群比丘、比丘尼。所謂六群,就是依於釋迦牟尼佛為王子的身分,有內三親與外三親,也就是內依父系,外依母系,成為六群,亦即和佛陀有親戚關係的人。這些人仗著與佛陀的關係,胡作非為,到處攀緣,騙取供養。佛陀因此而制定戒律。你們以為戒律就是殺、盜、婬而已嗎?戒條中固然少不了殺、盜、婬,然而戒是告訴你們出家了以後,如何從戒律中去維護色身,成就法身。一個住在寺院中的行者,若失去了行住坐臥四威儀,所為不如法,不遵守常住規約的話,則不應共住。學佛以身口意為修養基本,其中口業最易犯。誹謗、說是非、惡口、將別人任何錯誤誇大,都是口舌之過。惡口傷人,壞人道心,將來必墮拔舌地獄。人的所見所聞未必是真,唯有與道相應,與生死相關的,才是真實的。什麼是道?就是如何去修養自身,培養智慧。不辦道的話,將來恐怕連人身都保不住。」

「大家都知道弘一法師了不起,因為他捨棄了世俗的名利而出家。事實上,他真正了不起之處,在於他自出家以至於圓寂,一直都過午不食,蓋的總是那條破被子,穿的就是那雙鞋,結了無數次夏,且一直以『五戒比丘』自居。然而卻有人從他的傳記中,斷章取義而說這樣的話:『一個出家人住寺,每天只要掃七尺見方的地就不欠施主供養了。』弘一法師住寺院時,因大家尊敬他,而討不到作務單。對於常住額外為他準備的菜,他都擱在一旁,不肯納受。他因自己色身一直不好,不能為常住多做點事,而感到慚愧,所以他堅持每天清掃自己住的房間。過去古德們值得學的都不去學,為什麼偏偏要去曲解?」

「過去在我病痛期間,幾乎寸步不能移。常住都很關心,想去看看,我認為無此必要。因為你們除了世俗的情感表現以外,還能如何?維摩詰生病時,只有文殊菩薩可以去探病。佛陀認為,要去探他病的人,必須在智慧上超越對方。否則,並不能以道、以修養使病者得到好處。我常跪在佛前懺悔,出家這麼多年,業障還這麼重,顯現這樣的病苦。」

「我待此十幾年,付出了多少心血,而你們在智慧、修養方面又得到了多少?既然於你們無益,我又留下來做什麼呢?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吃了不了道,披毛戴角還。我的教育方式,沒有所謂愛的教育,只有嚴厲、莊嚴的教育。不想承受的,自己出去發展,但不能忘了家風;或是還俗。再鄭重聲明,要想在這裡常住,想依止我,就一切聽從我的教誨,依教奉行!」

以上拉雜陳述的話語,皆是那些年師父在佛學院每週一上午有一堂「精神教育」的課或是集眾師吼時的部分訓誡。事實上,師父一向重視「培育僧伽」的事業,將畢生所學,立意奉獻自己,為僧才而生,為僧才而死;盡形壽,掬心瀝血,在所不惜。

師父自稱是一所佛教圖書館,要什麼,有什麼!尤其是修學方面,可以說是一處寶礦,全憑修學者自己挖!當然,能否挖到一些什麼?就在於「能耐」二字了。所謂能耐,一是指識礦與否,一是指挖礦力量;也就是識的真,獲的好,挖力強,得的多!

我,二十多年來,在師父的調教下,讓我明白,所謂佛法者:就是智慧加上覺悟而已!在這正知見的前提下,我開始思惟病弱的色身,它的源頭從何時發起?飲食如何?習慣如何?運動、水量等相關健康條件種種資訊的收集,都成為我的功課。精神方面的問題、障礙又是怎麼造成的呢?也是一門重要的修學功課。

幸好,師父的心地發明之一「止觀」法門,讓我有了依循、調理色、法二身的根據。止,是靜止,於色法轉變成心法,五蘊之色已經形成,在發動了感受之時,首先建立起想與行之間的間隔,便即完成了「止」的工夫;於此間隔中,運用思想,發揮智慧,從計較或執著,予以認識與瞭解,那末,必定有所發現;值此時刻,「觀」的修養一經展現,於行而後識而所得的機會,便是把握突破的最佳時期。

學了「止觀」的道理與方法,我便以此法門觀察自己的色身與法身,畢竟從有記憶以來,這二者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只是長期以來,在無明中,有意或無意之下,疏忽或甚至踐踏它們,卻不知去照顧與維護它們。因此,依止師父學習佛法後,漸漸地,我發現自己色身健康的問題與法身慧命的缺失是如此地嚴重與糟透了!可是,沒有後悔的藥,只能勇於去承擔自己所犯的錯誤。在有生之年,以亡羊補牢的方式,試著以智慧的方法,去探討一連串的為什麼?也試著去化解那一連串的障礙。

這些年來,除了面對自身的煩惱,在叢林中與大眾共住,不可能沒有磨擦,但師父的「學佛方程式」也很好用:「當分別心生起時:不要一味地計較或執著,應該深入的認識或瞭解;尤其要於中有所發現,久而久之,必能自我突破。」因此,凡與人、事互動所引發的困擾,透過認識和瞭解,念頭一轉,往正面思考:這些緣境都是逼我成長,幫助我早些突破障礙,讓我的智慧更提升、增上。當我做到了,我反而感恩這些違逆的人與事。

師父,您的捨報,內心的感受是:您好灑脫!感恩您的教誨,您留給弟子們太多的寶貝(修行法要),這些寶貝是我們必須假以時日,去消化而成為修養的;如此,才能談得上是報答師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