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淨葳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總是一個人孤寂而靜默的哭泣，深怕牽動母親更悲傷的心，在母親面前的歡笑與鼓勵，於內心中卻仍無法完全面對老爸已走的事實…雖少分的學習佛法，但總是還有太多情識的作用，想念老爸對子女的關心卻拙於表達的言語，想念陪伴老爸一緩一步的去醫院回診病情的過程，想念老爸堅持而遲緩的騎著摩托車出門，家中有著老爸固定坐的位置，生活中點點滴滴的觸角更有老爸的作息身影……。

剛辦完父親的告別式，於農曆年前夕，寫了張卡片給這幾年來對父親病情照顧與精神上殷切鼓勵的蔡醫師，感謝蔡醫師在一切匆促的安排中，如願的讓父親回家了。

『一路以來您對父親委婉而有耐心，時而輔導、時而教育、時而鼓勵…甚至於最後在病房中，對於家人的要求與尊重，在善意的語言中，給了父親莫大的心安與寬慰，減少了父親的驚恐與不安！

心中有太多的不捨與想念，卻祈願父親能走的平靜、吉祥，而父親的慈愛永遠都在我們的心中，卻只能道盡最後旅程的祝福…

對於醫院門口以及病房協助的志工，對於醫護人員與蔡醫師，家人都永懷莫大的感恩，祈願您對病人的照顧如同對家人的愛護般，讓道德、愛心或者同菩薩的慈悲喜捨，平等的善護每一位與您有緣，受您照顧的人，言語與文字無法道盡對您的感謝，卻只能聊表些許真誠懇切的心意……』

老爸走的前夕，在醫院剛剛好住了一個星期……

一月十二日(星期二)，早上老爸因持續個把月的兩腳嚴重水腫與胸口呼吸的喘促，在家人的商量與抉擇下讓父親辦理住院，做了胸腔X光、抽血、安排一天不同時段三支利尿劑、抽血比對後三單位的血漿注射，還有對呼吸的微弱與喘促做不定時的氧氣補充…其實父親一直不肯住院，深怕進了醫院卻出不了院，家人對父親病情的協商考慮也常常忐忑不安的難以取捨，顧及父親身體的承受、顧及開刀與否的把握性…因為這幾年父親肝臟腫瘤以及瀕臨洗腎卻維持在第四期的腎臟功能，配合著醫生往返醫院的固定回診、固定檢查，雖然常有身體的不適與生活品質的改變，但總是讓父親得以和兒孫三代共聚，而能陪伴著我們。

一月十三日(星期三)，醫生交代早上七點到明天早上七點要收集二十四小時的尿液，取其尿液的平均值，進行檢測一天中蛋白尿排出量及腎絲球過濾率，來得知腎臟功能，另外並安排進行肝臟超音波檢查，早上、下午、夜半都要各打一支利尿劑，由於抽血報告中血紅素太低，並開始進行打生血。而逐漸衰弱的身體變化，排便失禁的頻繁狀況以及血便也進行胃鏡檢查，胃有多處出血並有十二指腸潰瘍…而下午醫生又悄悄的先告訴我，爸爸才幾個月的肝腫瘤已從八公分很快的長到了十四公分，且腫瘤瀕臨腹膜表皮的位置，隨時會破裂而大量出血休克，是否開刀會診外科要趕快做決定，但是於此之前腎臟功能、胸部積水與腹部積水還是當務之急必須先作改善。

一月十四日(星期四)，爸爸身體開始發熱，雖非高溫，但也整天持續在37度~37.5度之間，昨天安排打一袋生血，今天開始進行每天兩袋的生血注射。從住院第一天開始鼻子也常會流鼻血並有血塊，會診了耳鼻喉科做了簡單的鼻腔燒灼以凝住鼻腔內的出血。

一月十五日(星期五)，持續每日三支利尿劑及多項的治療，體溫仍維持發熱狀，醫生說那是腫瘤熱，爸爸每天都十分的口乾舌燥，醫生交代不宜喝太多水，而排尿量的次數頻繁且多，但是水腫與胸腔喘促的狀況卻未見改善，安排進行做腎臟超音波，以慎重決定是否馬上進行洗腎。

一月十六日(星期六)，早上十點半安排做頸靜脈雙腔導管置入手術，由於尚未做自體動靜脈瘻管手術的永久性血管通路，為做暫時性的血液透析治療必須如此，第一次透析療程安排2小時，準備洗血而減除身體三公斤的水，時間不宜太長，機器調以最慢速度，以免身體承受不住，一切過程在回到一般病房時都還順利，直到下午三、四點平躺在病床壓住沙包(要壓住8小時)的頸靜脈卻不斷的滲血，勞駕了三四位護士及蔡醫師都輪流來壓住止血，直到近六點鐘，可能是爸的凝血功能無法讓外來植入的導管凝血，持續的滲血極不理想，所以蔡醫師建議拔管，星期一再做股靜脈血液透析的暫時性血管通路。

一月十七日(星期日)，主治醫師休假，沒有安排任何檢查，身體的倦怠與不適，仍做之前每天的例行治療…所謂“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許多治療與手術都需要家屬簽下同意書，看著父親被病情的吞噬，無法代替父親色身四大釋放的生命衰退，更不知如何幫助父親在精神上，對五蘊散亂中的焦慮與恐懼，給予些許輕鬆的安慰。

一月十八日(星期一)，早上回診耳鼻喉科，並會診外科來確定自體動靜脈瘻管手術的位置及手術的安排時間，下午進行第二次右股靜脈的雙腔導管置入手術，準備洗血而減除三公斤的水，由於前天頸靜脈血管手術於洗腎後回到病房時，可能是未壓住止血的正確位置，也可能是頸靜脈對外來異物的洗腎導管與血管壁之凝血功能的衰退，而滲血不止；此次格外的小心，並千叮萬囑的交代老爸不要亂動，直到六點多時老爸不斷的說他要洗澡，但這次沙包壓住傷口的位置很順利的沒有持續性滲血，我想堅持護理人員的交代要壓住八小時，而父親一再的說他要洗澡，七點多時，心想就順從父親的想法吧！捲起褲管袖子準備提水時，當雙手環抱父親準備起身時，父親第一次休克，護士一個、兩個、三個來叫醒父親時，回了神的父親卻打趣的對護士們說：叫這麼大聲你們把我嚇了一跳，一直叫阿公、阿公，阿公很老了嗎？護士們莞爾一笑的看著可愛的阿公，一台一台檢查的機器推進了病房，心電圖，血壓器……父親拉著我的手微弱的說著腹部、胸口很痛，當我一次一次俯身越聽著越不清楚的聲音時，一直上上下下不穩定的血壓往下一掉，幾乎量不到血壓，護理人員說馬上要到加護病房…

老爸一生勞苦沒讀過什麼書，一個才沒多大的孩子，就打著赤腳在市場幫父母工作，為了家計，為著下面的弟妹們…

老爸是一個“無話無句”言詞很短的好老爸，他，不懂得用什麼言語罵小孩；他，更不會打小孩；他對“囝兒序細”的關懷與照顧，永遠都只是“恬恬”的付出，媽媽像是他幕後的推手，無論“囝兒序細”有什麼不如意的挫折，他總是推動著媽媽來對“囝兒序細”表達關心與照顧，從小我們這群孩子麻煩事一大堆，總是讓為著生意、為著生存家計，已經非常忙碌的父母親加添勞碌與奔波，一有孩子生病發燒，老爸在催促老媽之餘，總已雙手抱著微弱的孩子等在門口，對於“囝兒序細”每每一句短短的關心“有讀書無？”“有吃飯無？”“有看醫生無？”“有卡好無？”極短的言辭中不懂得如何和子女們聊天，也不知如何對子女們表達關心和安慰，但是，一切默默付出的點點滴滴，都無時無刻流露在平凡的生活中。

老爸，教導“囝兒序細”的做人道理，都在平日的“身教”中表露無遺，老爸是個對外、對內幾乎從不對別人生氣的人，心中有任何的苦處總是自己默默的承受；常常口袋裡有多少錢，遇到任何人有困難時，老爸，更不計多少的盡力幫忙，對待任何鄰里小販，老爸，一定客氣謙卑，若有任何人對他幫了一點小忙，老爸總是“多謝、多謝，再多謝”任何人、事、物的點點滴滴他都感恩的放在心裡，深怕愧對了別人的美意，深怕無以回報對任何人的感謝。

老爸最不放心的應該是老媽，老媽前年十一月底因中風才住院了三個星期，老媽出院之後復健了些許時日，所以老爸在最後病苦的這些年，總不捨老媽疲累的身軀還要照顧他，他總是感謝老媽沒有嫌棄他，而給他最大的精神支持與鼓勵，老爸走的兩、三星期前，聽老媽說：結婚五、六十年還是第一次問老媽愛不愛他，老媽笑笑不答，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這樣的言語；老爸像是巨人的肩膀，對我們永遠都是盡心盡力的付出與照顧，然而挺著身體不適的病苦已有一段時日，老爸總是不願勞煩“囝兒序細”的照顧，如果不是挺不住了，他不會答應要住院，因為，他深怕去住院，會讓“囝兒序細”感受到必須要照顧他的麻煩與牽絆。

陪伴老爸最後的幾個日子，老爸連起身、走路都很辛苦，起初，老爸還很矜持的不讓“囝兒序細”感受照顧他的不便，但，拗不過一句一句又一句的“爸，我幫你擦背”，爸，我幫你洗頭”，“爸，我幫你……”，爸不穩無力的身軀，只好降服、只好首肯……

午夜裡，經常驚醒深怕父親會自己起身跌倒，他起身的辛苦，不穩的身軀，無法完全堅持的自主站立，有時雙手環抱父親要起身時，父親的額頭常常靠在我的肩上，微微的啜泣著，微微的搖頭嘆氣，一則無奈他自己是如何的麻煩了子女，二則如同兒時孩子般的撒嬌，此時，高大身軀卻微弱的他，需要更多的安慰和照護，他需要“囝兒序細”的肩膀，給他精神的支持與依靠，分擔他內心的焦慮與恐懼…能這樣的陪伴在老爸身邊，至少讓老爸不會感到無助與孤單。

老爸疲憊卻漸趨衰弱的身體，無法很長的睡眠，在斷續的短眠中，有兩回在半夜裡醒來卻無法入睡，想起身坐坐、下床勉強走走，陪伴著老爸在病房外的走道，半個小時或一小時的走著幾步路，由於醫院就在離家不遠的民生路，老爸停停走走的指著九樓的窗戶外，過了馬路的前方，看著並不明顯的目標，聲音微細而重覆的說著，我們的家就在那裡，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

在加護病房外憂心焦慮或來回踱步或坐立難安的家人，最後決定只做了注射性的搶救醫療，放棄了插管及心臟電擊，蔡醫師囑咐如果要留一口氣回家，動作要快，帶著人工呼吸器，坐上救護車……

爸，我們回家了……

爸，從匆促決定的每一刻，我們都希望盡力為您做到最圓滿的抉擇……

一月十九日零晨五十五分，拔除了呼吸器，氣若游絲的最後幾口氣息，父親平靜的離開了。

爸，平時的為人處事，待人謙恭和藹，不敢勞煩任何人，向來對人只有付出再付出，只問自己對別人、對子女付出的夠不夠；不惡言罵人，也不惡心的嫌棄別人的是非，對兒女子孫的愛與關心，對家庭所付出的責任，一切為人父、為人夫、為人子女、為人兄長、為人朋友，一切都是那麼的盡心盡力。

或許是平常父親如實每日定時的念佛，具足了些許微薄的善緣與法緣，零晨汪居士站立了一整夜來協助家人念佛，直到約七點時惟師父、欣師父與昭師父們也前來家中繼續帶領念佛、開示及做圓滿的迴向，大姐學校的同事們以及姑姑在台南共修的信眾們也來念佛結緣，阿姨(三嬸的妹妹)有時也陪著家人守靈一整夜的念佛，鄰里間親朋好友一有空檔便來念佛、念《阿彌陀經》，之後菩提寺、光明寺的師父們也帶領著十幾位居士前來淨念，幫助父親能提起正念，無有恐怖、勿須驚慌，遠離顛倒夢想，一切幫助爸爸的眾等善緣，家人內心都有著莫大的感恩！然而，果報於一期，短暫的塵緣已殞逝，南柯一夢屬黃梁，堪嘆人生不久長，帶著許多的祈禱、祝福與念佛的助緣，應緣往生，望能趣向善處或淨土。

那天你看到我漸漸的老去
那天我的身體也漸漸的無法自主
請耐著性子，試著體諒我的不方便…
如果我來不及起身下床時
如果我來不及走向廁所時
如果我反覆的又弄髒了剛換好的乾淨衣物時
我的背部發癢難當
我的身體發汗難耐
我的呼吸彌漫著不同的氣味
我重覆的說著同樣的故事，反覆的語言
我無能為力好好嚥下一口飯
我無能為力好好喝下一口水
我無能為力好好呼吸下一口氣
請不要不耐煩的打斷我
請再一次的傾聽我重覆的說話
多一點時間陪伴我的無助孤單
多一點安慰分擔我的焦慮恐懼
多一點耐心等候我步伐的停留 
雙腳已不再聽我使喚
我是否能靠著你，支撐身體而站立
我是否能扶在你的手臂上，陪伴我緩步的走回家去
我是否能依在你的肩膀上，讓我徐徐的~安靜又安祥的~吐盡最後一口氣……
( 能好好的走路、吃飯、睡覺、大小便，甚至好好呼吸一口舒服的空氣，這些最基本的日常事，生病時卻成一種奢求。凡事感恩所擁有的，人生沒有永恆，總有一天會失去；凡事感恩所失去的，體悟把握珍惜每個當下！)
咿咿哇哇來到這世上
是您給我們無限的溫暖與照顧
歲歲月月催促著成長
是您牽著小手護佑著我們健康與平安
感謝您對我們的疼惜
感受著能當您子女的福氣
感謝您辛苦的維持如此溫暖的家
感動著您對我們無盡無悔的默默付出
心中有太多不捨與想念，也許還會偷偷的哭泣，
但願化做感恩與祝福的羽翼，綻放光明與清淨的力量！
陪伴您~在歸去的旅程平靜而吉祥……
人生的旅途有太多故事需要去學習與轉變
生命不能只有選擇好的而抗拒壞的，有時得照單全收
享有快樂的喜悅必然有痛苦的體會，有時那是成長的禮物
而誰家無明月清風，又誰家無生老病死，
人生無貧無富亦無常，生死榮枯又有誰沾連，
人世間的生、老、病、死虛受輪轉
生命走一趟，莫貪莫瞋莫癡迷，
夢裡走一回，誰憂誰傷誰惱誰生掛礙
大夢誰先覺，平生若自知…
誰知？！誰了？！
幾多歸鳥夜迷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