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胎濕化之省思-《金剛經集義》研讀報告

    《金剛經‧正宗分》佛陀以發大心開講,云:「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 文:編輯部出處:徵文廣場期數:241期 2009年10月刊

                                                                                                     文/淨石
《金剛經‧正宗分》佛陀以發大心開講,云:「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教下多按字面解釋,例如《金剛經集註》(明成祖朱棣)釋「若卵生……非無想」句,收集七種注釋,其中之「王日休曰:若卵生者,如大而金翅鳥,細而蟻虱是也。若胎生者,如大而獅象,中而人,小而猫鼠是也。若濕生者,如魚……上四種謂欲界眾生。……」即屬望文生義之類。另一類注釋則是以六祖為首,把經文的法義依人性中障道的缺失來解釋,所謂:「卵生者,迷性也。胎生者,習性也。濕生者,隨邪性也。化生者,見趣性也……。」以上兩類說法,皆收集在白雲老禪師之《金剛經集義》中:前者在〈金剛經概念眾生緣起篇〉;後者在〈金剛經解義廣論大乘正宗分第三〉之「口訣」。初學者「讀」至此處,當生疑問。佛在經中所說之「一切眾生之類」到底是指顯而易見的「上至諸天,下至蠢動」數多類繁之「有生者」而歸納成九類(或說十類);還是明說「卵胎濕化」等,暗指人之「迷、習、隨邪、見趣」等性呢?基於「依法不依人」《大般涅槃經》,前者的確是佛所說;後者則在經中找不到直接的文字。那麼後者是正知見還是邪見呢?此以「疑」在研讀本經時,必須加以探討。

「卵胎濕化」等九類眾生在《金剛經》中雖祇能望文生義,但佛陀在《楞嚴經‧卷四‧卷七》中曾詳細地解說「十二類生」。因此就字面上解釋的法義的確存在。至於其法義有無「約人」而言的內涵就要從相關的經文中去尋找、體會。本文就邏輯觀察所發現的五個論點分述如下:

一、佛陀之語常含無量義。以「咒語」為例,經中均以音譯,因為翻成中文頂多說出一、兩個法義。侷限於時空環境,後人易於執著在文字相上,故「咒以不翻為妙」(蕅益語)。經文雖亦由四句偈組成,但是不得不翻,否則後人無從學起。因此吾輩初學在「讀」經時必須小心地體會全經之主旨、整體性及與他經之相關性。當佛在各會中必須一再宣示的某一個「真相」,則用許多不同的方式,如「十二部」,或者許多不同的名相,例如對真如本性的描述就有十多種名稱,用意就是怕行者執著在單一名相上。六祖說:「諸佛妙理,非關文字」《壇經‧機緣品》。經文所含妙義無窮,從可思議到不可思議,從顯到密是確定的,故不可執著於單一法義。教下依文解義是可思議的。雖然經中並未直指「卵胎濕化」即凡夫之妄心,但宗門「依人性」解義也不能說不確定,祇是需在經文中尋找佐証。

二、佛說般若前後共十六會,為什麼到第九會才說《金剛經》?因為前八會所說義豐文富,行者不易掌握,乃在第九會「特別」把全部佛法的總綱領說出來,祇有五千八百三十七字,「以少文而攝多義」名《金剛經》,並指明「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以《金剛經》為綱,一切佛法為目,綱舉則目張。既然本經這麼「特別」,當然首先要看本會是如何發起的?

三、佛說一部經時往往放諸色寶光,發無量微妙音表示一切諸法皆出自般若正智,即法法莫非般若。但是本經之發起非常「特別」,沒有放光動地,祇是默默地和本會前數十年一樣,每天著衣持缽,赤足踏著塵土往返舍衛大城乞食,「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日復一日如此示現,其它經中卻隻字未提,而在本經發起時不放光動地就在「強調」此示現。一般讀經時易忽略掉此示現之重要性。這個「特別」的重要示現意義何在?從「依人」說法的角度來看,經文:「著衣持缽……洗足已」說的不正是吾等為夙業所牽的凡夫每日為衣食奔走塵勞的「生活」嗎?塵勞擺脫不了,從中又生無窮煩惱。學佛法就是要從煩惱中認識突破走上菩提之道。如何做?修戒定慧也!在日常生活中老老實實持戒應對。於一整天的紛紛擾擾告一段落後,「敷座而坐」把心定下來,以靜坐觀心,或可看見「心原是妄而無所看」乃至「外離相內不亂」也。佛陀示現的是「由戒生定,由定生慧」(衣缽乞食是佛制之戒),由奔走塵勞開始到「敷座而坐」進入定中而說智慧之法《金剛經》。本經結束時說:「受持讀誦,為人演說……云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不取於相,如如不動」八字是總結全經亦是一切佛法之要旨,皆由「敷座而坐」開始。因此,從「依人」而說的角度來看,佛在本經極為「特別」的發起中的確示現了修行一切佛法皆從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中開始。從「人」的煩惱中走向菩提大道乃至究竟成就。

四、解說「卵胎濕化」等十二類生最詳細的是《楞嚴經》的卷七。接下來在卷八說明為了「除滅」淪為眾生的十二顛倒,有三個修行漸次:「一者修習,除其助因;二者真修,刳其正性;三者增進,違其現業。」「讀」其內容,沒有一句是對鳥獸蟲魚說的,明明白白地是對人說的。如「人」依此修証,漸次深入,得以「成就五十五位真菩提路。作是觀者,名為正觀;若他觀者,名為邪觀」。佛又為「令諸眾生,不入邪見」而說的「十習因六交報」雖非直接但極清楚明白地說出了「迷、習、隨邪、見趣」等邪性為「眾生迷妄所造」。最後兩卷說色界四禪,無色界四空,五陰魔及五種妄想,更直截了當地在第一句就指明是對「修心人」而言。是故,六祖在釋經文時「依人」而說,的確符合佛旨,為後學鋪下了一條易行的菩提道。

五、《金剛經》是一部只有五千多字的綱領,用語非常簡潔,如「即非是名」之類,提示一句後就停止了,沒有像《楞嚴經》那樣在提示後詳細地解釋其內涵。如果「卵胎濕化」等只具「望文生義」的「顯義」,依《金剛經》一貫的簡潔語法,似乎多餘且不合邏輯。佛陀似乎只需直接用「一切眾生之類,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就可以了;或者比較詳細些,如「一切三界眾生,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或「一切欲界、色界、無色界眾生,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但是,如果具有指出「人」由妄心生出的障道的缺失這種內涵之「密義」,則列舉九類生名相就和整部經「教人」的內涵息息相關了。六祖解釋三乘佛法也說過:「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凡夫」就是「人」,非鳥獸蟲魚也。

吾輩初學佛者下手處在於「修理自己」,因此「特別」要學習的是經文無量義中對「人」宣示的法義,幫助「修理自己」而獲得饒益。白雲老禪師在《金剛經集義》中為吾輩解說了「眾生以人為代表的眾生相」,以資吾輩在學習過程中可以集中精力,把修行焦點放在「修理自己」上。老禪師「依人」解說佛法是六祖正統傳承的大智慧。謹以《壇經‧般若品》法語作結:「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經,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無世人,一切萬法本自不有。故知萬法本自人興,一切經書,因人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