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恩師 -- 一位天主教的菩薩

                                                                                                      文/明空

一個月前,從姐姐郵件傳來,孟修女在臺北的修道院往生的消息。想到就在她往生前一星期,我很幸運的搭了順風車北上完成了任務 -- 就是把母校同學與孟修女最近留影的一本相冊帶到孟修女手中。刹那間,真慶幸沒讓我的惰性漫延到臺北去,如果等到參學完畢再去臺北的話,那將重演最近發生在澳洲的遺憾!

儘管老師往生一個多月了,我的情緒波動卻一點也沒有平復的跡象。一個我最討厭上她的課的老師為什麼會讓我如此懷念呢?我想這與我學佛有極大的關係。

小時候,父親對我們管教十分嚴厲,上學也選校規嚴格出了名的天主教學校。孟修女是我高中的中文老師。身材纖瘦,五官端正、舉止向來不慌不忙、說話聲調永遠是那麼地輕聲細語,還寫得一手漂亮的藝術黑板字。

孟修女並不是我最崇拜的老師,她的中文課也是我最討厭上的,她上課認真、嚴肅,我們只能透過搗蛋把課堂氣氛弄得輕鬆一點。好幾次鬧得過分了,把老師給氣哭了!儘管如此,她從沒有對我們提高過嗓門,更不像其他老師那樣,由於我們是“放牛班”而貶低過我們。反而苦口婆心地勸我們要自愛,要在其他老師面前爭一口氣……。

記得高一的時候,為了怕影響到練球的時間,不想放學後補她的中文課,而一直吵著要放棄中文,但被她一口拒絕了,說什麼我父親是個大文豪,我姐在學校是個小文豪,我怎能放棄中文……。

搗蛋,老師不在意我。

放棄,老師不放過我。

沒辦法,給老師來一個“絕望”招:

小考到了,“高級中文選讀”考卷是這樣的:

第一題:孔子在學術上的地位如何?  答:很高! (滿分:50;得分:0)。

第二題:請評論孔子某一著作。  答:很好!(滿分:50;得分:0)。

就這樣,我成功的被“開除”了!於是從課堂又回到了球場。

中學畢業後出國讀書,後來聽說孟修女被調到台灣新竹的一所修道院。大學畢業後接著成家、就業,庸庸碌碌,沒太多時間想念我這位修行老師,但往往因為發現她這種人在現代社會上並不多見而想起了她,想再見見她。88年在美國學習畢業後,回國途中特意在臺北停留,去向老師懺悔。當我提到當年在班上如何的頑皮、搗蛋,她卻一口咬定不是我,是茱莉(我的死黨)!因為我是一個好學生(天那!肯定是把我和我姐弄混了!)

這次到修道院看她,接待的修女先交代我,孟修女由於不能進食,身體十分虛弱,同時也不能說話,要透過寫字來溝通。交代完畢,不一會兒,她的侍者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師進來了。看到她本來就瘦小的個子又小了幾號,心中一陣難過,眼淚像山洪暴發一樣湧了出來。看來她還記得我,但想不起我的名字。書寫交談中,她問起我姐、我父母,還有她念念不忘、在校時老欺負她的校長--愛爾蘭修女!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的紙筆交談,怕老師累壞了,加上自己情緒一直沒法控制,侍者回來時,知道離別時刻已到,我摟著老師的脖子,頭與頭挨著,我已泣不成聲,老師也不停地用手撫摸著我的臉……,就這樣,我與老師作了最後的告別。

學佛前後--

以前認為老師真枯燥,現在知道老師為人的憨厚;以前看老師被校長欺負,認為她軟弱,現在知道她與六波羅蜜的關係;以前覺得老師囉嗦,現在知道她苦口婆心。

她為什麼會被調到臺灣?因為她不攀緣;她為什麼老那麼平和?因為她心中沒有嗔恨;她為什麼忘了我的調皮?因為她心中只有慈悲。淚水洗不去我心中的慚愧,

懷念換不回糟蹋了的美好時光!

僅以此文,獻給我的老師,一位裏外相符的修行人,一個信奉天主教的菩薩。

老師在我心中是一朵永不凋謝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