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於任一妄念」三參之三 - 發現有多難

                                                                                                         文/淨琴
日常生活中,面對緣境,必然有些事,是我根本不會去注意;有些或尚能用旁觀之心態,而不受影響;但觸境所生,若是與過去習染較深著者,則幾乎是一觸即發,而成為當事人,往往得待引起煩惱,才悔不當初。為什麼?不能即時發現?

究竟發現有多難?從周遭所見,吸毒者,不見反思,而責怪人們用歧視眼光對待。施或被施暴者云:早已習慣,或不以為苦。貪物成性,樂此不疲。為賭而傾家蕩產。政客邪見誤導等…再反觀己行之缺失無數,皆在於不能有所發現。

地獄之名為地獄,即在於生不起正念。人是經驗的動物,凡接觸什麼,便習染成什麼?如果從來沒有機會去認識:何謂正念?又該將從何處去發現:我此刻,正身處地獄?正因無法發現,故不知去尋找化解煩惱的方法,是乃無法脫離現況,只能一而再三,放任而行。從此才知:發現什麼是我的煩惱,真的很難!

修行本是自己的事,沒有誰能跟隨身後耳提面命,來糾正我的缺失。更何況,對方所謂的缺失,如果我並不有認同感,即使人對我說,於我亦發生不了效用。是故,發現的功課,還是得靠自己。解鈴猶須繫鈴人。

當從何處去發現煩惱所在?當從業見。既然業已發生,事出必有因,主要問題在於:我們只看到煩惱的表相,卻沒有能力去探索那個因!《維摩詰所說經‧觀眾生品第七》中,針對我煩惱之來龍去脈,說得相當透澈,斯有助我去深入認識,煩惱之成因與化解之道理方法。故將文鈔錄於下段:「…欲除煩惱,當何所行?答曰:當行正念。又問:云何行於正念?答曰:當行不生不滅。又問:何法不生,何法不滅?答曰:不善不生,善法不滅。又問:善不善孰為本?答曰:身為本。又問:身孰為本?答曰:欲貪為本。又問:欲貪孰為本?答曰:虛妄分別為本。又問:虛妄分別孰為本?答曰:顛倒想為本。又問:顛倒想孰為本?答曰:無住為本。又問:無住孰為本?答曰:無住則無本。文殊師利,從無住本,立一切法。」

學佛是在學習打破我心行之慣性。原來的我行不善法,即上文所示:「欲貪為本。虛妄分別為本。顛倒想為本。」而今欲將改變原有慣性,去學習行善法,即:當行正念。當行不善不生,善法不滅。

什麼是正念?當面對煩惱的時刻,我們能夠替自己做些什麼事?首先要能記起:雲老禪師教導的道理方法,可以嚐試運用。找一僻靜處「冷靜下來」,讓自己能夠「靜淨地思考」,因為處於慌亂的心並沒有思考的能力。其次,「止於一念,於一念中研究、分析、認識」,先選定煩惱中的一個問題,關於人的、事的、物的。針對這個問題反覆地自問「一連串的為什麼?」(寫在紙上可以幫助釐清)。要記得檢討的根本是「問我自己」。「觀照菩提」,我是否不善?我有無欲貪?虛妄?分別?顛倒想?探討的結果不在於裁判是非對錯,而是「事與理的因果關係,因素法則」。當見到一無是處時,能見出一是處;當見到完美無瑕時,能見出一瑕處。儘可能去認識其中的道理—「中道」,就不會被迷惑!去探討迷惑什麼?就有化解的機會。煩惱從那裡來?答案就在我自己的身口意裡。那裡有我尚未發現的「業」和「道」。當我們開始發問以及深入思惟:我為什麼煩惱?並能發現一些什麼,「菩提大道,從這裡開始」!

如果沒有道理方法,想要去發現些什麼,真的很難。但若有法可資用,則發現的功夫,亦非如此之難。全憑我在日常生活中,當面對業障現前時刻,能否即時嚐試去運用,生發善法。初用時,必然生疏,但別灰心,淨業之道,本來即是一條艱難又漫長的路,旦祈持之以恆心。

後記:初學「止於任一妄念」,並不知如何取材,如:「魚在等我」本來只是覺得新奇,之後發現,原來心意識常在對自己進行一種暗示,因而促發行為,過去並未有此認識,是故,當耳際再有所聞聽之當下,將會提醒注意,訓練自己去辨別此音所示:當將隨行之,或當將戒止之,此有關業習,不容易突破。

  又「正在看電視」:過去我對此物,心生排斥,故才藉此思惟。孰知,萬物靜觀皆自得,如果,無情之物亦能產生法義,足證日常生活之微細,我多半是用一知半解的心態在批判。因此,將提醒自己,需要突破原有之刻板印象,因事物之內涵,遠超出我所理解,要謙卑勿滿盈。

「發現有多難」:則是內心之疑惑,因眼見周遭陷於苦難者,當問其究竟為何而苦,多半所得回應,都不明己境。觀人觀己,己又如何能知,又有多少缺失之處,是我尚未能有所發現?

「止於任一念」,畢竟是湛深法門。從思惟經驗發現,老禪師教我輩「參妄念」,是教我去照見妄心迷惑處,並資修正己心行,此是淨業之道理。我若從妄念入,從妄念出,斯名淪為生死流轉,無法產生真實饒益。若能從妄念入,從正念出,並能轉為我用,斯乃名為菩提。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此菩提是從突破原有煩惱而生,當要化解原有,菩提才能成為幻法。亦羨「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之清淨自在。但今日照見,相既不斷滅,對境緣必有法生,而其中更隱藏有「道」與「業」等待理解。佛陀圓說法要四十九年,心法所演窮變如幻,若身法所演,必寓如一。其身行不變者,演「乞食法」,此令人聯想到雲老禪師常舉「飽與餓」為例之現象。方知:相關於「吃飯」一事,其中道理正如同「須彌芥子」、「一念三千」般,果真是訴說不盡。

假設再一試問:佛說八萬四千法門,當以何者為上首?那麼,其中交涉道理之繁複,簡直是不可思議之境界了!有云:「法尚應捨,何況非法」,由此,至少我們可以認識一個事實:事與理之道理,是沒有一定法;事與理之諍論也是沒有止境的。所謂「理事無礙」,「無礙」並非在取「高下」之分野;「無礙」應在於「適當」,也就是合於理解,太多或太少都有障礙。我們長期處於無明迷惑,以致造作引發煩惱,每一個人所處的緣境,或要面對的問題,或是認識事物的能力,皆不盡相同。而雲老禪師「止於任一念」之發明,可以相應於任何一人。每一個人都可以依自己本身作為學習的基礎。或許,我們演繹所得,可能不符道理,但至少能收拾散亂的心,集中思慮,訓練自己「靜淨的思考」。萬物靜觀皆自得,假以時日,我們終將汲取它的饒益。斯道理方法,是實用於解脫無明迷惑,並引領我們漸進菩提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