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石絮語─新的思與惑

                                                                                                    文/淨石

烈陽灼燒的荒地上躺著塊頑石。一片白雲冉冉飄過。涼蔭下,頑石振動、共鳴,如喃喃細語......

緣起
老和尚的禪家思惟多麼活潑,如白雲蒼狗變化萬千,又能起風雨雷電,但總不離空而不空,求而不求...

可是吾輩初學為何總當「老和尚說一就是一」呢?言外啟發的二、三、四、五....在那裡?他告訴我們幾十個「一」,後說,宇宙就是「無數個一」形成的。為什麼我們老是把他說的那些個「一」,一一抱牢呢?他舉的那些「一」不都是要啟發我自開搞新思路的「例子」嗎?不是要我們把思惟導向後半句那個「無數」嗎?為什麼停「住」在例子上.....

頑石在白雲涼蔭下生起的愉悅被幾滴雨打斷了。

白雲為何化雨?.....

是甘露抑或淚珠?....

點、面、球

「解惑篇」答「開悟」中提到「假使覺是一個面,那麼悟就是點,要許多的點才能形成一個面」,「圓覺就像一個球狀的圓....而這覺是由許許多多平面的圓所組合」。老和尚給的這一「個」譬喻,在佛法上祇是粗淺的概念,正好適合啟發我這樣粗淺而沒什麼修養基礎的初學者,使我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但,「學佛法不是尋求答案」,「佛法是探討一連串的為什麼,還要去化解一連屬的為什麼.....不是一概而論,而是針對問題來說。一個問題化解,得一個解脫」。我從第一個「疑」上「恍然大悟」地「解脫」了,又怎麼樣呢?新的思路又在那裡呢?

「瓶中鵝」的公案是個啟發思惟之路的方向。「我」是否就是那隻鵝呢?那麼「瓶」不就是我所生存的器世界嗎?它引發我的五蘊變化,在生死輪迴中遷流不息。我學佛的目的不就是從達到「了生脫死」開始嗎?因為「了生脫死」祇是「鵝出了瓶」而已。下一步呢?....

聽到「瓶中鵝」,略為想想,就要跳出「鵝」、「瓶」二相。思惟不「住」在鵝和瓶上,就有「新的路」。

「點、面、球」表面所開示的概念,一聽就能聽。懂了,就跳脫出來,再循著老和尚所教佛法的原理、原則細細思考。唔!「許多」的點「不能」形成一個面;「許許多多」平面的圓也「不能」組合成一個圓球。因為「點」沒有面積;「平面」的圓沒有厚度。沒有面積的東西不能形成面的圓;沒有厚度的東西也不能組合成有厚度的圓球。在我的知識領域中,它們的相都「存在」,似乎都「有」相的關係,似乎也都「無」相的關係。既然說不出來,它們的關係是否就落到佛法中的「不一定」了?如果在紙上畫個圓,代表一個圓形的面,那麼圓中的「點」多呢?還是圓外的「點」多?把這個圓的「外面」從這張紙擴展到整個房間或是整個宇宙,我如何呢?如果在想行之間未建立間隔,則立即回答的必定是:「當然是圓外的點多啊!」這個答案正確嗎?不一定!假使圓的面積是十平方公分,以它除以點的面───「零」的話,答案是「無限大」。既然是「無限」,就等於不知道這個圓中有多少點,也就有「不一定」的意思了。圓內有「無限」多個點,圓外的整個宇宙也有「無限」  個點;小中有無限大,大中有無限小,所以我就說不出:「圓外的點多於圓內的點」。我在學到「小」的時候,就想開拓自己看見「大」的能力。「大」是「更泛」,不豆尺寸的大小。佛法中說一毛端現寶王剎,一毛孔有三千大千世界;說得出大就不是大,說得出小就不是小,這不都是「大方廣」告訴我們的嗎?「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之六不及八不、十不等「遮顯法」所示不都是這樣嗎?當然,以我今天的程度來看這些法義,的確是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但,至少我跳出了「點、面、球」或「瓶與鵝」相的侷限,希望藉此連想到老和尚所說的「有、無、不一定」及其它許許多多的「一」,從中拓展,而能夠更上層樓地契入佛法法義。老禪師所有的話都在引導我們去開拓新的思路,像「瓶中鵝」和「點面球」一樣,可知不可執!

讀與教

老和尚在學佛的方法上教了我一個「讀」字,我就可以歡喜地抱牢不放嗎?的確,「壇經」有云:「若不自悟,須覓大善知識,直示正路。不能自悟,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但是又接著說:「若一向執謂須他善知識,方得解脫者,無有是處。.....外善知識雖有教授,救不可得」。很清楚吧!我們需要善知識的「啟發」,但不能「依賴」他走每一步路。老和尚看到我們想學佛卻學不好的第一個毛病在「不見己過,只見他非」,因此送個「讀」字來治病。以「讀」作為「學習之法」的背景和條件即在於此,亦祇限於此。這是「聚沙成塔」的第一粒沙。我們還有「成塔」之沙要撿呢!不可不舉一反三、反三十、反三百.....。「讀」的意義,一聽就懂,把它放在心上,時時警惕,但不可「住」。一切法「無善無不善」,各有其特定的背景和條件。「維摩詰所說經」云:「法不可住;若住於法,是則住法,非求法也」。得一契合自己境界之法時,要明白此法之背景和條件。之後,才能評估自己是否已突破現前的境界,而用不同的眼光、角度去看事理,乃可不住於原有之法。經又云:「若求法者,於一切法,應無所求」,所以想突破、提昇,真該學的是老和尚活潑不住,求而無求的思惟方式。掌握住「讀」字後,不妨深一層地檢視一下「讀」、「教」與「好為人師」的饒益性。

初學佛者如果「完全」不能主宰自己,可循「讀」字學習並訓練「常自見己過」(壇經)及「明辨是非」的能力。這祇是「聞思修」的「聞」。用「讀」的心態用功,讀經注、聽說法,收集「見聞」的資訊,再用「思惟」來整理。在「思」的過程中則要培養「疑」及「問」的能力。「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則不悟」中「悟」的起步是「問」。問誰?問自己!疑而不決,就再問經注,問善知識。不需要一昧謙虛,不好意思質疑法師所說和自己所學的異點;不要怕問淺了丟臉,問錯了被笑;也不要有「炫耀」同儕的心態。問善知識為的是解己之惑。不要什麼問題都拿去問法師──這是「依賴」。遇到反覆研讀、思考而不能解的疑惑,才誠心地、積極地提問。不必在如何措辭上打轉。揣摩「雲水悠悠」中的「問」法,把腦海中不斷浮現的那個問題如實地、不加修飾地、直截了當地「問」出來,才可以把自己的「無知」和「欲知」清楚明白地呈現給善知識,幫助他更有效地輔導自己建立佛學及法義上的知見基礎。不要「住」在「讀」上太久,因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要這樣」,「不必那樣」.....頑石好像在「教」啊!.....「教」什麼?教自己如何想、如何問、如何被問吧?!

一旦很快地依「讀」建立初步基礎後,試用「教」的心態去「學」,可以加速精進。何以故?法師作半小時的專題演講,可能要花兩週整理出兩小時的資料,再加幾十個備問的問題。聽講者不論多專心,聽完後能立即「覆講」幾分?兩天後呢?兩週後,根據對美國人的統計調查,記憶中祇剩下幾個主旨,甚至連較長的題目都記不完整(註:有沒注意到?老和尚的講題都非常簡潔;科技、學術演講的講題常常長達十餘字)。但是演講者可以隨時重講半小時,雖然字句及內容可能略異。因為他用「教」的心態在這個專題上真的下了功夫。他學到的比聽眾學到的要多,所謂「教學相長」吧!我們再進一步的學習過程中,是否可以階段性地自訂「講題」,用「教」的心態去「學」看看呢?

「不要好為人師」是對治不能自主的初學者的「不見已過,祇見他非」之病。一旦自己能不犯此病,就不要「住」在上面。經典中常見類似「受持讀誦,為人解說」之語。「為人解脫」的條件是「受持」。「受持」是指能夠瞭解法義而且作得到。修菩薩道必備的「心」是「自度度他」、「自尚未度,而度他者」及「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入無餘涅槃」...「好為人師」的根性中,善的一面在那份「熱心」,是幫助我們行菩薩道,發菩薩願的「本錢」。未來如察覺自己這個「本錢」不足時,不是還得努力去培養嗎?否則祇能作個聲聞乘的「自了漢」。我們修養不足以化解是非並饒益他人時,應該把這份熱心像休息中的活火山,暫藏心底,但不要熄「滅」它。

頑石曰:「初學之人,能力所限,好為人師,心不可有,亦不可滅」。建立心地發明的基礎,大概是由求法不住,求無所求開始吧.......

後記

白雲蒼狗變幻無方,現一相住一相。頑石能由蒼狗悟出風雨雷電抑或晴空萬里?...白雲灑下的水滴.....不是淚珠...好像....是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