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老禪師訪談紀錄(十五)

29、飲水思源景物非

民國78年(1989)臺灣開放大陸探親,我回到大陸。去了幾次,之前只是個人先去看看。那年年底我第一次帶團去,團員有出家的,也有在家的。我是飲水思源,到各地方看看,把天童寺一脈下來的歷代祖師的牌位都請出來,全體虔誠禮拜。在臺灣,很多人對於自己的法脈從哪裡開始都不清楚,我們都有紀錄。我也教許多寺院去查門派,像是在臺灣岡山的超峰寺、苗栗的法雲寺等,如果前面的人不知道,後面的人會更不清楚。

寶成法師是我在大陸最要好的一位法師,他比我大20幾歲,我回大陸時沒找到他。道安法師的叔叔能祿法師,就住在我們雷音寺山下資江旁的白露寺,在那裡當住持。我離開大陸時,安排寶成法師住在白露寺。民國78年我去大陸,到了白露寺,卻沒有人知道寶成法師。時間隔得太久了,加上經過文化大革命等等變化,許多事物都完全變了。上了雷音寺的舊址,寺院沒有了。更奇怪的是上頭本來有一處泉水,從石頭縫裡噴出來一、兩公尺高的,整個也都變了,變得但流一些黃紅色的水。

在江西和湖南交界的平陽堂天岳山本山也變了。那麼大的一座山,共產黨都把它轟掉,變成礦區。山裡有水泥礦、鎢礦,靠近長江那邊還有煤礦。我以前都不知道那裡的煤礦是從地表面往下挖,挖一公尺多就有煤。過去他們有生產大隊就開始挖了,到現在已經挖了多少年代。山下原來都是住家,房子都靠山邊走,是本地的村莊,現在卻都成了火車軌道,像蜘蛛網一樣。整個地方看來是一片白茫茫。許多原本在裡頭的出家人都還俗了,變成工人。原本在雷音寺還有一個地方,那裡已變成村民住的地方,曾經有一陣子改成人民公社大廳的飯堂。

我回到洞庭湖旁,天岳山寺還在,可是沒有復建整理。我要進去時,他們說要買門票,吃飯要買飯票。我說:「我想見見你們住持。」那個人說:「住持到北京開會去了。」我說:「當家師呢?」他說他就是當家師。我就跟他講我以前在本山當過方丈,這裡是我的下院,但他還是說,不管是誰進去都要買門票,吃飯也要買飯票。這真是笑話,卻是事實。

不過浙江的天童還不錯,那是我的祖庭。因為天童很有名,它是大陸八大叢林之一。

30、佛教的未來

從過去到現在,太多法師都是靠趕經懺的收入,不然就是和政治人物打交道,這是很悲哀的作法。我跟白聖法師鬧得不愉快,都是為了這些事。我建議他,以中國佛教會的方式,在臺灣建立兩個大叢林,一個是男眾道場,一個是女眾道場,教出家人要怎麼自立自助,有了錢再去幫助別人;如果沒有錢,專門培養人才也好,甚至還可以借錢建道場,由中國佛教會幫助,內政部支援,由佛教會派人住持道場,這樣子佛教才會統一,而不是各搞各的。我建議在外雙溪那裡開闢女眾道場,因為當初那裡還很荒涼。同時我建議靠近東海大學附近,開闢一個男眾道場,例如中部已經建立很多道場,可以把比較優秀的寺院結合起來。可是他們沒有心思做這件事。

那時有很多老立法委員、國大代表及政府方面的信徒,很可以把這件事做起來。中國佛教會裡有影響力的人、政府願意支持的人應該去發展這些,就是現在做也還來得及,不做的話永遠不會有機會。這些工作應由佛教會來統籌指揮。佛教會本身沒有人才,白聖法師當理事長時,秘書是一位馮姓的國大代表,是經由立法委員李子寬的介紹。白聖法師過世以後,他的後代…現在每一年有兩堂到三堂開戒。從白聖法師民國46年(1957)開戒起,每一屆至少有500-600個出家人,算一算有多少出家人,而且最近幾年每一年都有兩到三個地方開戒,那這些人到哪裡去了?很多寺院沒有人,這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有人作生意失敗,有人運氣不好在社會上難以生存,也有人在臺北等很熱鬧的地方趕經懺,趕了幾年,賺了一點錢就還俗。

佛教會本身不健全,成立中國佛教會的目的是針對寺院團體的,其中沒有個人,現在的情況卻好像只有個人,佛教因此不能統一。比如說提出一個問題,問十個法師,十個法師講的都不一樣,因為都用自我意識去看問題,不是真正下過苦工,不知道佛陀的本意,對於佛法深奧的部分不能體驗,沒有覺悟。

也就因為這樣,高雄才又成立了中華佛寺協會,[1]其實也等於是中國佛教會。在臺灣許多信徒的捐獻都被幾個比較有名氣的山寺、團體吸收掉了,還有很多偏僻地方的小廟、寺院還要靠自己種菜、種田來維持。中國佛教會應該幫助這些寺院。臺灣目前還有一個最不好的現象就是四處有所謂的精舍。公寓裡、透天房子都稱為精舍,本身並沒有什麼信眾,但每個精舍都有一個電話,哪個道場要唸經打個電話就去,靠這樣生活。為什麼他們願意這樣生活?因為寺院裡有規矩、有法則、有要求,不自由。

到目前為止,我一直有一個希望:佛教本身能有一個建全的組織,不要各寺院都是私人的山頭主義。我希望把全臺灣所有的佛教團體整合起來,分為北、中、南、東四區,設立四個大教區,另外每個縣市設立一個念佛會,每一個鄉鎮設立一個在家修行的蓮舍、佛教堂或單位,這當然只是我的一種構想。

大虛法師也談過佛寺的統一管理,但他想做的和我不一樣,他是希望依他個人的方式來管理佛寺,我是希望由佛教團體來推選管理人,例如我們成立一個公益團體董事會,先建立組織,這必須由政府授權,要有法源依據。如果這種事政府不支持也沒辦法,沒有法令依據是做不來的。

目前法令規定寺院沒有私人財產,所有寺院的土地、不動產都改為寺院名下,幾乎有60%都改過來了,不再屬於個人。

如果真的能夠做到沒有個人主義,這不是一種佛教的革命,而是臺灣的佛教可以有組織、有規矩法則、有寺院傳統、有人才培養、錢財合理使用,這是我理想中的佛教未來。(全文完)

[1] 中華佛寺協會於民國80年(1991)6月發起籌備,次年5月在臺北成立,以結合全國佛教寺院,發揮團體功能,整理教規、維護寺產、護持三寶、培育僧才、宣揚佛法,並配合政令,協助寺院建立組織制度,以興辦教育文化、慈善公益事業、福利社會為宗旨。會址設於高雄。首任理事長為定紹(淨良)法師,其下所成立的財團法人佛寺文教基金會董事長為開證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