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老禪師訪談紀錄(十四)

二十七、功德的真諦

佛教常說,佛以慈悲為懷,出家人強調慈悲,可是如果捨棄因緣、因果,談什麼慈悲?所以我常說,做功德有問題。現在臺灣講究做功德,布施的愈多,功德就愈大?也許很多很有錢的人,但公務員就未必,所以一個公務員拿了三、五百來,或許比有錢人拿了五千一萬的,其功德可能還要多。所以功德的多少,不是以錢財數目字來衡量。佛經中記載很多有關布施功德的事:有一天,很多人來供養釋迦牟尼佛,大家都走了之後,還有一個小女孩跪著不走,釋迦牟尼佛問她:「大家都走了,妳為什麼還不走?」她說:「我想供養佛。」佛說:「好啊!」「可是我沒有錢,家裡很貧窮。」「那妳要供養什麼呢?」她就從口袋裡拿出七顆白石子,她跟佛陀講:「我只有這七顆白石子,可是我是花了很多時間去找到的,裡面一點點瑕疵都沒有。我想供養佛。」佛陀很歡喜。這小女孩就問:「這樣有沒有功德?」釋迦牟尼佛馬上就發光,讓她立刻得悟。我們在經典上說生什麼光,其實主要都是講智慧,就些光在他頭頂生起,立刻得悟。這是一個故事,如果去深入的話,釋迦牟尼佛不會說:「妳供養我七顆白石,妳就可以立刻得悟。」不是的,這裡面有多少佛法在,釋迦牟尼佛也不會否定很多供養他的人。

現在很多人太過於強調布施功德,許多家庭甚至發生問題。夫妻倆人都信佛還好,如果只有一人信佛,去布施求功德,另外一個可能就不太歡喜,造成家庭不和。我舉過一個例子,我說,假如一個家庭,除夫妻倆以外,還有三個孩子一家五口,如果父親一個月賺五萬元,這五萬元是一家子的,不是他一個人的,因為家人都是他最親密關係的人,他有責任、有權利、有義務要負,如果這個做父親要布施求功德,最好開個家庭會議,告訴家人,為什麼他想做五百元功德,如果其中有一位不贊成,那他只能布施四百;假使有兩個人不贊成,那他只能布施三百。絕不能說:「我是父親,老子賺錢,老子愛怎麼花就怎麼花。」絕不能用這種方式。因為他對自己的太太、兒女,是有責任、有權利、有義務的,這是不能否認的事。我舉這個例子,引來太多人罵。其實不是自己花錢的事,而是關係到這個家裡人與事的問題,可是有許多人並不在意。

功德是一種力量,也是一種修養,要把修養發揮成一種力量,讓人得到利益,那才是功德。如果還沒做功德,就已經引得人家不歡喜了,那功德怎麼形成?所以我說「隨喜功德」,不是像一般人所說的馬馬虎虎的意思,不是大家做功德我就做功德,而是像剛才我所舉的例子。大家要反省,才能完成功德;如果有一個人不同意,那就不能勉強。

二十八、佛法無定法

我在臺灣這麼多年,常講一句話:「佛法不是提出一個問題,求得一個答案。」為什麼?比如說:什麼是煩惱?這是一個問題,能不能給個答案?如果勉強答:「身心不自在,就是煩惱。」乍看好像講清楚了,其實並沒有講清楚,因為佛法不只是說煩惱是什麼,而是要了解為什麼煩惱?煩惱是怎麼形成的?可不可以不煩惱?能不能有什麼方法將煩惱化解掉?這才叫佛法。很多不了解佛法的人,都是希望提出問題之後告訴他一個答案,可是我師門的教導並不是這樣。我師門傳統是依據佛門文字上說「佛法無定法」,亦即不同的因緣,不同的時期,不同的空間,所表現出來的都不一樣。

比如煩惱,有人因為沒飯吃而煩惱,有人因為買了獎券中了獎或沒有中獎而胡思亂想,或是為了其他的人事物而煩惱。從不同面向來看煩惱,答案應該不會只有一個。

現代人學佛法、接觸佛法,希望簡單快速,就好像速食店的飲食一樣,其實佛法沒有那麼簡單。但至於佛法難不難?其實也不難,只要自己肯下功夫。我常說,現在的出家法師比釋迦牟尼佛還聰明。此話怎講?釋迦牟尼佛當太子的時候,他的父親請了二十幾個家教來教他,他出家之後,又到處參訪學習,經過那麼長的時間,最後還在雪山苦行六年,才能說自己開竅了。現在的人,頭髮一剃,袈裟一穿,搖身一變成了大法師,那不是比釋迦牟尼佛還聰明?!所以我常說釋迦牟尼佛很可憐、很笨。

二十九、飲水思源景物非

民國78年(1989)臺灣開放大陸探親,我回到大陸。去了幾次,之前只是個人先去看看。那年年底我第一次帶團去,團員有出家的,也有在家的。我是飲水思源,到各地方看看,把天童寺一脈下來的歷代祖師的牌位都請出來,全體虔誠禮拜。在臺灣,很多人對於自己的法脈從哪裡開始都不清楚,我們都有紀錄。我也教許多寺院去查門派,像是在臺灣岡山的超峰寺、苗栗的法雲寺等,如果前面的人不知道,後面的人會更不清楚。

寶成法師是我在大陸最要好的一位法師,他比我大20幾歲,我回大陸時沒找到他。道安法師的叔叔能祿法師,就住在我們雷音寺山下資江旁的白露寺,在那裡當住持。我離開大陸時,安排寶成法師住在白露寺。民國78年我去大陸,到了白露寺,卻沒有人知道寶成法師。時間隔得太久了,加上經過文化大革命等等變化,許多事物都完全變了。上了雷音寺的舊址,寺院沒有了。更奇怪的是上頭本來有一處泉水,從石頭縫裡噴出來一、兩公尺高的,整個也都變了,變得但流一些黃紅色的水。

在江西和湖南交界的平陽堂天岳山本山也變了。那麼大的一座山,共產黨都把它轟掉,變成礦區。山裡有水泥礦、鎢礦,靠近長江那邊還有煤礦。我以前都不知道那裡的煤礦是從地表面往下挖,挖一公尺多就有煤。過去他們有生產大隊就開始挖了,到現在已經挖了多少年代。山下原來都是住家,房子都靠山邊走,是本地的村莊,現在卻都成了火車軌道,像蜘蛛網一樣。整個地方看來是一片白茫茫。許多原本在裡頭的出家人都還俗了,變成工人。原本在雷音寺還有一個地方,那裡已變成村民住的地方,曾經有一陣子改成人民公社大廳的飯堂。

我回到洞庭湖旁,天岳山寺還在,可是沒有復建整理。我要進去時,他們說要買門票,吃飯要買飯票。我說:「我想見見你們住持。」那個人說:「住持到北京開會去了。」我說:「當家師呢?」他說他就是當家師。我就跟他講我以前在本山當過方丈,這裡是我的下院,但他還是說,不管是誰進去都要買門票,吃飯也要買飯票。這真是笑話,卻是事實。

不過浙江的天童還不錯,那是我的祖庭。因為天童很有名,它是大陸八大叢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