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老禪師訪談紀錄(十二)

二十四、以佛法講世法

如果一定要講禪法,我是什麼派都不是,因為我這一脈下來,講求直接去認識、去了解、去發現,這是一個方法;另一方面,從現實生活中去體驗、去發現,再把這兩者驗證。可是這裡面有問題:你具備條件了嗎?佛陀說的道理和方法就是基本條件,佛法是培養智慧的方法,所以如果完全沒有佛法的基礎,是沒辦法進到裡面的。為什麼我對佛經下那麼多功夫?是要以佛法來講世法,釋迦牟尼佛在般若經裡講了很多,關於現在說的名相、名詞、一些基本的道理與方法。我看鳩摩羅什智慧那麼高,就是深入般若經。

當初我編的第一本般若學許多人看不懂,因為是教佛學院研究所學生的講義。後來我就擴大,改為《般若學疏義》,但大家還是不怎麼懂,於是我再寫《大般若經要解》,有了這一系列的文字,將增加助益。

論境界的調整,人會有自我意識。靜下來後,一定要去思考許多的為什麼。佛法是探討一連串的為什麼,這是理,化解這一連串的為什麼,就是法了,所以佛法有理有法。我強調要運用思考、發揮智慧,如何發揮智慧?就是要怎麼突破疑惑,因此也要運用思想。思想要有內涵,研究佛典,修行人有多少內蘊就能表現多少思想,內蘊有多少,就能發揮多少。

很多人很難理解禪宗,比如有個公案,說有人來拜訪禪師求道,禪師叫知客請他吃飯去。又一人來,叫知客告訴他吃餅去。另外又來一個,叫知客告訴他喝茶去。這不都是要招待他們嗎?喝茶是臨時的客人,來了就走;吃餅是用點心,這個客人可以聊一聊。吃飯的則要住在那裡長久一點。所以如果只從吃飯、吃餅、喝茶上去看,禪在哪裡?

我曾寫過《禪的智慧》,是關於禪的公案,已經寫了幾十年了還沒寫完,寫了三本,已經寫到元代了,因為有1700個公案,大概還要一本才寫得完。其實如果一口氣寫下來,很快可以寫好。我現在不只是寫1700個公案,還寫關於過去一些善知識、高僧大德表現的言語,像絃外之音這本書就是。

我的《修行法要──千佛山之行修法》[1]是有點自己捧自己的說法,這裡很多看法是從經典裡慢慢體會出來的。其中談五蘊──色、受、想、行、識,一般人想與行之間沒有間隔,也就是想到就做,但是我認為想和行之間要建立起間隔,想了之後,不要馬上行,多想一想。不過,多想一想也有條件,所以在這方面發明了(不同於天台宗的)止觀法門,怎麼樣止於原來的想法,從研究、分析到認識了解,把這個想都弄得很清楚。什麼是觀照?也就是察覺和返照,把原來的想法再深入,這中間就有篩選作用,發掘許多的「非想」,因為不是你原來的想法,已經經過篩選,所以一個「想」就提昇為很多「非想」。舉個簡單的例子,買股票的第一個觀念是買什麼會賺錢,是不是馬上去買?那就錯了,還要做一些分析評估,每一個都有不同的想法,最後選擇了一個股票,是經過許多比較認識而來的,這樣子至少風險比較小。運用五蘊、止觀法門,在想與行之間,就可以去發揮了。所以想有各種不同的想,最後確定了就可以立刻去行。不是想到就做。這也是我幾十年來的經驗談,因為我的體驗,才建立起這個方法。我這方面的看法,目前已有很多人得到好處。

我剛才已說到,不能憑自己的想就去行,自己本來能有多少知識經驗智慧?知識經驗愈豐富,智慧才會愈來愈高,所以要在知識經驗上去下功夫,智慧才會成長。如果關起門來閉門造車,那就難以成長。

日本鈴木大拙談禪,是生活禪,他說「言和行」都是禪,其實那是狂禪,對我們實際上沒有幫助。學佛的人所有起心動念都要與生死有關,還要不能違背佛法。

我大部分都利用睡覺的時間打坐,幾乎沒有時間休息,我常常在想問題,甚至於想到經典就去翻,可能睡不著又起來翻經典,我是這麼樣在過日子的。50歲以前,我或許還有固定時間可以打坐,但50歲以後就比較沒有時間了,要利用空閒的機會。

我也不會特別只重視某一部經,我的起心動念完全在現實的人與事上面,然後反映到經典上佛陀是怎麼說。有時我也會持念佛號,也唸觀世音菩薩,是為眾生唸的,不是為我自己,很多人說我這樣講太誇張。我說假如我死了,門下弟子如果唸阿彌陀佛助念,我會起來甩他們一巴掌,我說我死了,什麼都不要唸,默默地就好。甚至我公開講經時說,如果我死的時候阿彌陀佛開高級轎車來接我,我都不去,因為我不想去西方極樂世界,我希望生生世世都做比丘,來去娑婆世界。也就是我死了之後去兜率天,來去娑婆世界,其他哪裡我都不想去。

在我們寺院,我都讓弟子按各自所長,隨自己發展。以禪宗來講,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弟子跟我學禪,他們都是我教什麼,他們自己喜歡什麼,就在那一方面下功夫,因為我什麼都教。我教他們不只是講解而已,他們要學唸佛,我也會教。他們要學密,我也會教。我也告訴他們:「你們自己喜歡的,覺得自己條件符合,就自己去學。」(未完待續)

[1] 白雲禪師著,《修行法要──千佛山之行修法》(高雄:金禧廣播公司,200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