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行乘夢歸 

                                                                                                                          文/李淑容

編輯按:
淑容多次邀我們到她服務的單位──南投縣集集鎮台灣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保育教育館」參觀,但因事忙一再耽擱著;終於找了一天,我們尋著集集那美麗、純樸又寧靜的鄉道前去。到達保育教育館已屆正午,淑容在館前叢林綠意中已等候多時,那染著綠意的笑容,似乎更活生生的讓我們感知:大自然隨時活在我們的生命中。

一、保育教育館設立的宗旨

隨著淑容踏進保育教育館的一樓大廳,首先看到的是一棵在你我身邊很熟悉且不容易辨別出是真是假的老榕樹模型,藉由「生命樹劇場」演出,將樹上常見的動、植物以聲光效果,顯現出晨昏之中,老樹週遭豐富的生命力,傳達出人與自然親密的關係,同時更讓我們能夠緬懷以前的農村,將台灣五、六十年代純樸、自足、美麗的自然生活烘托出來,更在老榕樹交織著生命錯綜複雜的根系與奧秘之中,透顯出台灣自然的豐富與生物的多樣性,如同一個「生物島」。

「台灣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成立於1992年,之後為了希望能夠普及自然生態的教育,因而在1999年設立了「保育教育館」,平常除了館內的解說,也提供生態影片欣賞、電腦多媒體資料,寓教於樂之外,並致力於本土自然保育教育的推動,成為全民保育教育觀摩教學的重要場所。館中五花八門的呈現,令人嘆為觀止,有環繞著保育的基本概念,討論人類對環境生態、瀕危物種等應有的對待之道,以及自然的客觀價值,所以各區都有「自然生態保育」與「自然資源的珍貴、真諦」等闡述;深切的肯定自然的價值,導引「人類對自然應盡的義務」。淑容說:更積極的課題是,要如何才能提昇生態保育的觀念與執法的能力,發展出人人可行的保育行動與展望,總而言之,在這裡可以見證保育教育館所肩負的使命與多年研究的成果。

二、日文解說員

進保育館當解說員,淑容表示在1999年時大地生了一個不小的悶氣,發生了九二一大地震,震得人心惶惶,南投縣許多的地區,道路、山川、村莊皆因地殼震動,改變了原有的地理形勢,而這場地震也改變了她的人生觀。

當心情曾經已盪到谷底的她,偶然中看到了南投縣集集保育中心「保育教育館」需要一位日文解說員的通告,雖然薪水不高,但卻是一處安身立命的所在。初抵保育中心,門前一棵阿勃勒以一樹美麗的金黃色花朵迎接她,而且有將近4.5公頃的生態園區,加上鄉野清新的空氣,純樸的人情味,令人感動,讓她對這裡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當時就算心中霧再濃,泥濘再深,而這「解說員」新鮮卻陌生的工作,是她從未遇到過的挑戰──有關台灣特有動、植物的種類與保育、許許多多動物的奇觀與植物奧秘之學,以及有更多的專有名詞必須去了解,如果想要早點上路,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開始學習與尋找生物與生態方面的相關資料。

用心的她,每天案牘勞形,以辦公室為家,硬啃從各個部門借來的相關書籍,包括任何一本的日文書,試著去了解這份工作的諸多面向、關懷的範圍與價值。除了不懂的向人請教外,一切還是得靠自修,靠自己去摸索、去經驗,方才知道如何解說。時常為求解說的正確性,往往親身的去嘗試、體驗,例如有一種叫「咬人狗」、「咬人貓」的植物,含有蟻酸與毛刺,淑容便會這裡摸摸,那裡瞧瞧,還嚐嚐它的果實,試看會怎麼不舒服?咬人狗總是先開一串美麗的小白花,果實美的就像沒帶殼的龍眼,非常誘人,惹得蒼蠅在四周振翅飛叫,發出「嗡嗡」聲響,她吃了一粒覺得味道很甜,但如果毛刺不小心碰到嘴吧有可能就會紅腫,不過如果上頭寫明有劇毒,她當然就不敢去嚐試。

經歷一番辛苦摸索,同事們安慰著:「李姐!沒關係!不用那麼擔心,我帶妳到生態園區走一走,不會的妳可以隨時問我。」便一路解說著:「這是紫花霍香薊、這是毛地黃、台灣百合....」起初連問都不曉得該從哪裡問起,但一次又一次的惡補,每天繞著園區打轉,終於入館兩星期後,便正式上陣,適巧有一團外賓來館參觀,副主任吩咐她:「李小姐!後天日文方面的解說就看妳了!」當晚她便和英文解說員同時留到晚上七、八點,由副主任帶兩人到教育館做現場的英日語解說導覽,當場看到什麼就要她馬上用日文解說,這真的有點......。

淑容對我們說:「剛開始確實覺得壓力很大,畢竟與自己所學的完全不同,在這裡所談的皆是生物的種類、生態與基因,因此當主管希望我把中心與保育教育館的簡介翻譯成日文時,那時的壓力真的大到想逃避,甚至連懂日文的父母親都幫忙修改,之後再把這份翻譯好的資料寄去日本讓專家修潤,因為台灣對野生動物的調查,從日據時代就已著手了,所以那方面的相關資料很多,當然也可從現有的書籍去蒐查。剛開始翻譯得非常不順,時常會因一個詞句就卡在那裏動彈不得,尋查許久,不過經過『日本生物多樣性的國家策略、日本獼猴的保護管理、魚道、入侵外來種......等』幾本專業書的翻譯之後,信心大增,過程雖苦,即使不拿稿費,還是樂在其中,因為不但可以提昇自己的日文程度,也可以幫忙研究人員」。

三、珠光鳳蝶的日文怎麼說

絕種的動物,生長在蘭嶼,幼蟲只攝食卵葉馬兜鈴、港口馬兜鈴等植物,雄蝶翅為黑色,後翅呈金黃色,因其色澤是屬物理色彩,所以在移動任何角度時就會改變其顏色,尤其在太陽的逆光下會變成珠光的顏色。記得在進保育館才兩星期時,有一天副主任陪同專門研究蝴蝶的日本博士,要我幫他解說,就在他們邀我同去蝴蝶園區時,方才知道所謂的「ちょうちょう」只是蝴蝶的總稱而已,事實上鳳蝶(あげはちょう)、斑蝶(まだらちょう)、挵蝶(せせりちょう)、......等名稱都不一樣,後來我只好指著珠光鳳蝶請問那位日本博士:「能否請您告訴我,日語的“珠光鳳蝶(きしたあげは)”怎麼說?」誰知他說完後我過耳即忘,後來終於體會到有些是可以用拆字的方式去記它,意思是下面帶有黃色的鳳蝶,真是一次難忘的日文學習!

在與日本親善團的交流中,有一位執行長讓我印象最深刻,他曾在2000年來台灣一次,今年已屆七十多歲了,多年來我們常通信,後來才知道他也是一位日本知名作家,他的公司在日本的阿爾卑斯山下擁有「私有林」,也幫其他公司造園設計景觀,每年都會寄來漂亮的月曆(阿爾卑斯山的春、夏、秋、冬景色)給我,我也回寄保育中心的自然手冊給他,去年帶著女兒與女婿來中心,今年更帶了十幾位日本童子軍執行長到中心的保育教育館參觀(附圖照),當我正在為他們解說時,發現自己的日文進步了許多,一旁的副座也以嘉許的眼神為我喝采。是的!因為常作解說,做筆記,時常會在腦海中作語言修飾,才能從當初的生澀到現在稍許的專業,其實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再努力去學習。

四、桃米社區動起來

生態保育在地區上所發揮的功能,從南投縣埔里鎮桃米社區的新生就是個活生生的見證。九二一地震時,桃米坑的房子幾乎全毀,桃米坑在保育中心彭副主任的努力,透過國家單位申請了一些補助金,夥同部分社會團體,全力推動,協助桃米坑百姓重建新生社區。

原本桃米地區大都種竹子,此外沒有其他的生活資源,為了找尋社區新的出路,保育中心副主任帶領著研究人員做地形的勘查與動、植物種類的調查,結果發現桃米的蜻蜓與青蛙的種類不少,於是鼓勵鄉民一起重造家鄉,進而開始培育「認證解說員」,設立賞蜻蜓與青蛙區、生態水池及各類空間環境,並使用當地所產的竹子設計蛙類、蜻蜓等代表性圖騰,好比視青蛙為吉祥物的民宿,會標立四月到十一月,是桃米社區賞蛙的最佳據點,慢慢的發展出「桃米生態農業休閒村」的新走向,引導居民建立永續經營的生態理念。

談到生態解說的宣導與保育工作的推展,這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一環,當然需要大量人力與物力的投入,從最初協助當地民眾作資源調查到決定開辦,剛開始才只一兩家願意嚐試,後來經過保育人員不遺餘力的幫他們在自家附近挖水池,讓青蛙自動跳進來;如今整個社區已動了起來,賞蛙的遊客一多,新的村落、漂亮的民宿跟進,新的點子一出,水上餐廳像雨後春筍,甚至土角厝、三合院,包括具自然鄉土特色的活動,樹立各種生態標幟圖說,如今民眾若想前去桃米坑參觀,最好先預約解說與了解民宿的費用。

基於生物的多樣性,保育的觀念不再只是保護瀕臨絕種的動、植物,相對的物種、生態與基因的保護變得更加的重要,在保育館解說時,淑容常會給參觀的民眾一些保育的知識觀念,比如:「各種生物在生態、經濟、科學研究、精神及文化上都有甚高價值。全世界科學家都知道,各種生物的數量正快速減少中。」、「營救之道是造林、營造生態池、濕地與河川,推廣生態工法、少用水泥,推廣生態教育及生態旅遊。不濫捕、減少使用農藥及殺蟲劑,檢舉非法獵捕」、「所以,誰破壞大自然誰就是自然生態的囚徒,保育的觀念是要消除“以人為中心”的狹隘視野,讓大家能多關懷生態系之美.......」

透過解說,多少能呼籲大家重視自然生態。所以,淑容以當一個解說員為榮,記得開始為桃米社區試尋有效的生態資源時,還曾與館內同仁,經歷晚上看青蛙,白天數鳥,甚至在夜晚穿雨鞋到池塘找青蛙的特殊經驗,有的青蛙叫起來頗嚇人的,讓淑容明白原來青蛙的種類之多,竟超出了她的想像。談到動物,讓人想到傳統不當的放生,因不了解生態,有錯把買來的陸龜拿到海邊去放生的,讓放生失去了真正的意義,或不小心引進了從國外購得的寵物或特有種,例如角蛙、猩猩...等等,那麼在無謂的放生或棄養之下,必定會讓台灣的物種、生態都受到嚴重的威脅,這不得不讓人要去注意與深思的課題!

五、淑容的奮門與信仰

走在高雄的街道,兩旁的行道樹,幾片孤零零的樹葉掛在樹梢,是個寒冷的冬天,冷風直灌心底,灌得連廣告霓虹燈都僵了臉,心好像被掏空似的。那時的淑容還在日商公司上班,有一天心情欠佳,打算另覓工作,就在那時,姊姊看她精神不振,便勸說:「心情不好時就多唸大悲咒吧!」她就用日文注音,駕輕就熟的唸著、唸著,一上車大悲咒就源源而出。還有一次也遇到工作的不順,姊姊又就叫她拜水懺,她陸續的拜著、拜著,有一天竟做了一個夢,夢到老師父慈祥的對她說:「我帶妳到一個地方去!」只見那個地方很清幽,跨進房間通過兩道門檻,當進入到最後一扇門時,看到窗外天際一片漂亮的紅光,一排紅瓦的房舍,幾位比丘在外面走動,感覺是那麼的舒暢,令人感動.....夢醒後,姊姊安慰著說:「淑容!妳做的是一個好夢,所以,別再為那些瑣事煩心了,一切會更好的,我相信!」果然過了不久,真的就到保育中心工作,對她來說那是事業與心靈的另一個轉機,如同到日本求學,如同學佛的喜悅,讓她快樂又覺得有意義!

關於那奇怪的夢,竟自然的發生了,住在高雄,有較多機會親近千佛山的姊姊,已虔誠學佛,拿了一張天岳山梵音禪寺八關齋戒的報名表給淑容,當到甲仙時,看到梵音禪寺的紅瓦,突然的想到這不就是夢裡見到的紅瓦嗎?佛法在虔誠中求,這次持受八關齋戒,於淑容是菩提道上更好的提昇。長大後再次親近老和尚,在菩提寺聽師父講“心經”,不知為何竟然淚流滿面──苦海常作度人舟,讓她深切的領受到菩薩度眾的慈心大願。

小時候,師父在腦海中的身影,仍深深的鑴刻在她心底,依然未經褪色。淑容說:「其實,我的母親是基督徒,家裡五個小孩從小都是在主日學長大的,都曾唸過基督教、天主教學校,平常吃飯前還作興唱聖詩、禱告,但姊姊自遇老和尚後便成了不折不扣的佛教徒,我也跟著成了三寶弟子。正式學佛之後,曾向父母親描述老師父是一位怎樣令人尊敬的菩薩,爸媽也接納了我們的信仰,因為在電視弘法節目上,老和尚留給他們很深的印象,在台南縣東山,我們家算是個望族,行醫濟世的父親,總像慈眉善目的菩薩,小時候曾經與姊姊隨同父親到東山碧雲寺出診,當時老和尚在碧雲寺任導師之職,所以姊姊淑美與沒什麼印象的我,在很小的時候應該就已見過老和尚了,直至現在如果遇到老和尚,都可以聽到一句:『爸爸、媽媽還好嗎?』的問話,此生能認識像老和尚這樣的師父,我覺得已受用無窮了!

我的一生有快樂也有面臨磨礪的辛苦,但這些經歷讓我更堅強,也讓我能深刻的體味人生的無常。自小個性就很強,也因此具有很深的責任感,碰到要考大學時,由於本身身體狀況不佳,姊姊又都在台北讀大學,那時節父親剛巧動了一個手術,我便棄大學而挑起家裡的重擔,每天用腳踏車載父親去上班,等後來家裡的情況穩定了,我便央求爸媽讓我去日本唸書,媽媽說:『姊姊、弟妹都還在讀書,沒有多餘的錢給妳去留學,妳得自己想辦法哦!』我回答她:「沒關係!多苦我都能熬過去的,即使當女傭也沒關係......」於是我便獨自赴日求學,除了父親付的機票費,身上只帶著區區三佰元美金,在日本熬過了一段辛苦的日子,白天上班,晚上上課,以電腦打字賺取生活費與學費。但是,在日本我找到了更多學習的樂趣與遊戲的心情,身體也慢慢的好起來,也結交了一些異國好友;等一切穩定後,很高興還有餘力接爸媽與妹妹到日本住上幾天。種種學習與考驗,我把它當作生命的信仰與踐行,就像學佛之路───我還想探索更多、更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