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採訪 應機說法的老禪師

    如果覺得那個人講得不錯,你可以跟他學,看他是怎樣備課的?怎樣培養實力上台說法?不間斷的跟著你認為不錯的對象學習,慢慢的就會進步!

  • 文:編輯部出處:衲衣下的故事期數:354期2020年5月

人物採訪 應機說法的老禪師
受訪 /若奘法師
採訪 /編輯部

 

出家後跟在師父身邊,這些零星記憶,都還沉澱在內心深處。他教我們很多,早期他的課,會訓練我們上台說話,比如做「自我介紹」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可是我們都很含蓄,每次上台只會怯怯的說:「我是某某...」然後就下台了,幾次之後師父說:「每次我站在這裡,你們上台報告就只講一兩句。這樣好了!我出去,你們繼續講。」

 

大家也知道他一定是站在教室的旁邊聽,所以上台報告還是依樣畫葫蘆:「大家好!我是某某某...」真是積習難改。可是師父對待我們一律平等,他是個很棒的師父,他要我們培養「五明十德」的修養,三刀六臂都要學。

 

師父希望我們多充實自己並主動學習,剛出家不久時,他要智旭法師教我們焰口,還規定每一個人都要學。他親自教我們梵唄,譬如:怎麼打寶鐘鼓,怎樣繞佛,怎樣打小木魚,維那要怎樣起腔…等。甚至帶我們到如來殿實地演練,還教我們修大悲法、觀音法門。這樣的日子多充實。師父說出家有三條路可以走:

  一者、學戒修定,深入經藏,智慧如海;而后弘法利生,普濟群命,即法師之類。

  二者、學戒修定,於佛法建立正知正見;而后聚積善信功德,普濟群命,即慈善工作者。

  三者,學戒修定,常住法海,於僧伽藍中,盡諸本份,老老實實的追求解脫之道。(老實修行)

 

以教授師的養成來說,他教我們怎樣培養工夫。譬如平時上別人的課,如果覺得那個人講得不錯,你可以跟他學,看他是怎樣備課的?怎樣培養實力上台說法?不間斷的跟著你認為不錯的對象學習,慢慢的就會進步!法器的學習也一樣,這個人花鼓打得不錯,你就去跟他學,所以那時沒有梵唄課,我們就這樣一路走來。師父的教育很活潑,他給我們一個很大的空間,只要在他訂的這個大原則之下去學,去把握就可以了!舉例來說,大悲法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我做了一年,想繼續進階第二階段。那時看到師父拎著皮包準備要出門,我就跑過去:「師父!我大悲法第一階段已做了一年了,我想修第二階段,可以嗎?」(因為規定修大悲法第二個階段,必須得到金剛上師的允許。)

 

師父說:「可以!可以!」還指定我可以跟某人學。我愣了一下說:「師父!我才不要跟他學呢!平常都沒看到他在做功課,我幹麼跟他學?」師父吃驚,突然退後了一步,睜大著眼睛看著我:「那你想跟誰學?」他也沒否定我的想法,只是靜下來聽我說要跟誰學,他回答:「好!那你就跟他學!」我發現老和尚對我的引導給予很大的空間,就以一件事來說。我曾任千佛山佛學院的訓導主任,當時佛學院後面有一片密布的竹林,冬天北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音,聽起來怪恐怖的。學生多位跟我說:「主任!那片竹林晚上風一吹,聲音聽起來覺得很恐怖,有點像鬼哭神嚎。」

 

再者,住一樓的某位師父也來跟我反應。既然大家都有相同的感覺,我是不是應該作個處理?那時的當家是男眾若耘法師。他聽了之後,二話不說的就帶著幾個男眾法師把竹子全砍了,當時師父恰巧不在。我記得砍竹子的前一晚,作了一個夢,夢到竹林中有一些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還有小朋友問我:「主任!我可不可以在這裡玩?」我說:「可以!可以!」第二天竹子卻全砍了。事後一位師兄來找我:「若奘師!你知道那片竹子是誰種的嗎?」我說:「不知道!」他才說是師父剛到菩提寺時種的,而且這竹子是為著名的觀賞竹品種,是珍貴的「琴絲竹」(別名:花孝順竹)。

 

等師父辦完事回來,坐在窗邊寫作,發現光線怎麼變亮了,才知道竹子全被砍了,原來從師父方丈寮窗戶對過去就是那片竹林。可是師父很慈悲,他當然也會耳聞竹子被砍了,可是他沒生氣,也沒來找我,只是旁敲側擊:「是誰把竹子砍掉的?」然後透過那個人來告訴我:「師父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我開始忐忑不安,因為是我找人處理竹子的,自小生長都會中,也不知那片竹林被砍掉後生態會怎樣?

 

算算師父回寺已五六天了,以為風波已息,誰知某日我上學院三樓往下看竹子,轉過頭嚇了一跳,喝!師父就站在我旁邊,不知何時他悄悄上來的?他說:「若奘!竹林到底怎麼一回事?」我就一五一十的說學生對那片竹林的反應:「因為學生害怕,所以我就請男眾師父們幫忙處理。」師父聽完話也沒有講什麼重話,也沒生氣,只輕聲細語的說,那句話至今印象還是那麼深刻。他說:「若奘!以後你要記住我跟你講的這些話:『人家跟你說什麼,你不要馬上去做!』」那時我只能說:「哦!」

 

從此我就每天到竹林處走走看看,不知多久讓我發現竹子長出細芽了,當天在三寶殿觀世音菩薩像前,我又看到師父,滿心喜悅的跟師父報備竹子長芽的事,我說:「師父!竹子沒有死,它還在長!」突然我看到師父一臉詭異的神情,他說:「若奘啊!你既然有本領把竹子砍掉,那你就有辦法把竹子旁邊的那棟房子拆掉!」

 

話說起棟房子是菩提寺早期的大寮,裡面有個灶,屋瓦是用竹子編蓋而成的,如今已顯得破舊,時而在屋頂、竹隙間藏著蛇。聽師父這麼說,我沒出聲,也沒作回應,只想:「哎啊!師父!我哪有這個本領拆掉這間房子?」後來看到師父一臉愛笑不笑的神情,一副調皮的樣子,等走到三寶殿時復又思索剛才師父的話:「你既然有本領把我的竹子砍掉,你就有辦法把竹子旁邊的那棟房子拆掉!」

 

「師父!我哪有本領啊!」想想還是趕快去找當家若耘法師,跟他說:「當家師!快點快點!師父說要把那個房子拆掉!」若耘法師二話不說,馬上召集了一些男眾師父,不到半天,那間屋子已被鏟平。所以為什麼後來學院後面有陶藝教室,這就是背後的緣起,故事的真相。房子一拆,師父就叫人來蓋這間陶藝教室,當時師父常在雜誌社有意無意的說著:「是不是要像台中偉明那樣,有一間印刷廠,或者可以發展陶藝?」

 

那時剛好盛行手拉坯,師父把陶藝教室蓋起來後,烘窯的機器也進來了,接著請老師來教我們。因此那時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作品,我個人的作品至今仍保留著,上面還簽了名。師兄弟中也有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有的還被某間美術中心收藏。所以竹林不經意的被砍了,舊的大寮也這樣不經意的拆掉了,但是多神!陶藝教室創立了!

 

關於竹林,那是眾生棲息的地方,師父也告訴我以後要砍什麼都得小心!從中我學習到「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人家講什麼就馬上行動!凡事要多做認識,才能減少不必要的缺失。可是也因為這樣才成立了陶藝教室,佛法講的「因緣」,所謂的「水到渠成」,他本身也是一點一滴,一磚一瓦的滙聚,如時節因緣一到,千佛山分院道場就如雨後春筍般的成立。

 

基本上,師父教我們面對人與事時,不要馬上行動,要多思考。在聊談中有人問:「如果我們聽了人家說的,沒有馬上去砍竹林,師父要我們多去思考,怎麼思考?可以思考什麼?」奘師父說:我們應該先去認識了解──打個比方,北風吹來,竹林有鬼哭神嚎的感覺,居於我的身份立場,應以教育方向去引導思惟──面對這樣的情境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心念?怎麼會去害怕?你到底在害怕些什麼?能不能突破它,做到不害怕?我的立場、身份既然是訓導主任,更是一位師者,總不能說,你害怕我也跟著你害怕,這樣一來就是隨著學生起舞。師父不是常教導我們作「止觀」嗎?你到底在害怕什麼?那個聲音為什麼會引發你害怕的情緒?那害怕的一念從何而生?

 

我們應能進入思惟,凡事當作「道」來修,要去清楚佛陀說的道理。師父在他的《修行法門》與《觀行法門》書裡,也寫了很多關於止觀的方法,師父是以三止三觀來思惟、行修,他不同於智顗大師的「摩訶止觀」。假使今天我要幫你去袪除這個害怕,對於問題也沒多作認識,這樣是不行的!可是陶藝教室在誤打誤撞下就成立了,似乎凡事也沒有一定的決定性。所以「是否破壞中也偶現一個出乎意料的結果?」

 

若奘師的回答是:「雖然竹子對我們有好處,但是砍掉它去蓋陶藝教室,也不能說沒有它的饒益性。從中可以瞭解它的因緣性。」至於師父當年說的話,有些彷彿已明白,有些後來才明白,但是一切都很好,都是最好的安排,因為有大善知識可以親近,胸有丘壑就變得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