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演講 王維筆下的親情、詩情和禪意(五)

    其實,他可能是把道家經典裡面的東西用在這邊,可是他講的道理是講佛家的道理。不可置疑,他用了道家的詞彙,但是用了詞彙不一定表示他要表達道家的理論。

  • 文:編輯部出處:佛研院園地期數:343期2019年5月

專題演講 王維筆下的親情、詩情和禪意(五)
時間:107年6月24日
地點:菩提寺視聽教室
演講者:鍾玲教授
 

現在我們請智旭和尚來做個迴響。

旭師父:非常感謝鍾教授,給我們精彩的演講,大家也看到鍾教授花了很多心血,收集了許多寶貴的資料,讓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對唐朝大詩人的生平有一些瞭解。我也剛好去過西安,以前跟隨老和尚去大陸,西安就是以前的長安。後來我們再去西安,到若常師父在終南山的茅蓬,人們常說「終南路滑」,我在那邊摔了一跤,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終南山距離西安城二十幾公里,古人在當時騎馬、坐馬車、或是走路去終南山,相當不容易的。現在有快速道路,交通就很方便。今日看到古書裡面很多的資料,說到終南山附近的一些風景,我們讀過唐代小說、詩歌就覺得很親切,例如有臨潼、秦嶺、有唐朝的歷史人物、故事,如《隋唐演義》,這些小說。西安它是十三個王朝的首都;它旁邊的咸陽是秦朝的首都。

 

我們都讀過《唐詩三百首》,知道王維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詩人,而且他學佛,有佛法的底子。所以我們相信,他推薦他弟弟,可能沒有看錯人。我們今日從書本裡面的一些有限的資料,很難定他弟弟的罪,如果以法律上來講,我們只能說有這個嫌疑,比如說剛才鍾教授提到,有人在筆記裡寫到,王縉的弟弟王紘來要求人家捐地給他哥哥;這有可能是王縉自己出的主意,也可能不是他出的主意;也許他小弟弟自作主張…這個就有很多可能性啦。如果這個是事實的話,也可能是王紘他小弟弟任性自作主張,他想要,假借哥哥的名義叫人家捐給他哥哥,自己出的餿主意、害他的哥哥。我們要定一個人罪也是很不容易,現在法律條件有原告、被告、人證、物證、經過一審、二審、三審,還可能有冤獄,所以這不是絕對的。

 

法律上講法理、講邏輯,佛教也講因明,要辨別是非,但是事實怎麼一回事,佛陀要探討就是諸法真實相,所以這裡面有很多很深的道理在。老和尚也講,我們要「運用思想、發揮智慧」,「凡起心動念與道相應,與生死有關。」剛才看到鍾教授,他引用很多佛經的資料,或是《舊唐書》、《全唐詩》、或是王維個人的資料,或是他的《輞川集》,這裡面都是寶貴的,我們大家沒有機會、沒有時間去翻這些古書,要做完這些工作是很辛苦的,鍾教授幫我們收集這麼多豐富的資料,對我們認識古代的長者、大居士,他的心路歷程非常有幫助的,我們應該感謝鍾教授,希望她以後還會繼續給我們上課,多講這些資料。謝謝,阿彌陀佛!

  

 

磐師父:現在我們謝謝鍾玲鍾教授,今天讓我們對王維有更深一層的認識,就像剛才討論的,他們兄弟怎麼可以變成生死之交,還有很多可以討論。文學是鍾教授的本行,她在中山大學、一直到香港浸會大學、澳門大學的鄭裕彤書院,她一直在研究這一方面,當然、她跟老和尚學佛以後,幾乎所有老和尚的著作她都涉略。在禪的方面是她最有興趣的,當然我覺得她對於想行之間,她體會很深,很期盼教授有空時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因為她常會去跟老和尚請教問題,她對於想行之間、五蘊的調理,她也有她的一些心得。我們希望有時間她能撥空,來跟我們分享這一方面。今天非常謝謝鍾教授。

  

勍師父:我們學院九月開學,邀請了鍾教授來佛學院上課,一個月兩次,到時候也歡迎信眾一起來聽!我們也希望對佛法有興趣的年輕人,也來到我們學院,成為佛學院的學生。七月我們有青年學佛營,也歡迎年輕朋友參加青年學佛營。

  

鍾教授:有關旭和尚講的王縉的資料,我再去核查,是不是出自《新唐書》、《舊唐書》這種比較重要的資料?那些話也有可能是政敵講的?

 

王居士:因為蕭複是唐玄宗的外孫,新昌公主的兒子,他非常有錢,所以應該是不太正確。可能是政敵的抹黑。王縉也是個學佛的大居士,他還勸導皇帝學佛,所以旭和尚講的也有可能。

 

鍾教授:您是學歷史的嗎?你所提到的蕭複的資料,我們可以再去查一下。

 

王居士:我不是學歷史的,只是對歷史很有興趣。

 

佛學院某同學:我加入佛學院就讀三個月,這是第一次聽教授分享講座,覺得意猶未盡,時間太短,我們僅能在教授分享的講座裡頭,瞭解一部份王維王縉兄弟在佛教家庭,這樣的薰陶之下,他們的文學的風采以及家人間的情感,以及官場上比較簡單的事蹟。讀了佛學院,覺得修行是很法喜的事情,在每個當下,我們行住坐臥裡,都能感覺到佛法的受益,當然我現在還在學習的基礎的路上,今天非常感謝教授的分享,讓我們有機會更加認識古代的文人,他們在佛學薰陶下的事蹟與生活方式。謝謝!

 

旭和尚:在這邊又想到一點個人的意見,鍾教授有提到,王維寫《能禪師碑》,幫惠能禪師立碑,寫到這一段「無有可舍,是達有源;無空可住,是知空本。離寂非動,乘化用常。在百法而無得,周萬物而不殆…」這個思想呢,是不是就是佛教的思想?或是參雜其他的思想在裡面?這裡頭可以分幾種情況來說,原來印度的佛學,是以佛陀經典為根據。自從漢朝末年傳到中原之後,因為人們剛開始接觸佛經,有人就以道家的思想來解釋佛經,所以就形成「格義佛教」。但是經過魏、晉、南北朝、隋代,一直到玄奘大師從西域取經回來,經典越來越完備了。在中原很多的修行者,包括印度、西域的僧人,以及我們漢唐這些華人的修行者越來越多。佛學思想有所改變,古德對佛經的解釋,就揚棄了「格義佛教」的思想。

 

這裡面的思想,看起來有很多相似之處。就從文字上解釋,其中有一些個人的悟境,或者他個人的詮釋。畢竟王維還只是居士,他可能也有他的根據,譬如說,他是根據佛經,或是根據《六祖壇經》,六祖惠能大師的一些記錄,他講的這些心得,或是他自己參禪的悟境,來解釋的。所以我們很難說,這個是根據道家的思想。我們知道,經典裡面也有談到「善於分別諸法相,立第一義而不動」,又講到「要怎麼樣去如如不動?」他不捨棄「善於分別諸法相」。老和尚也講到,「非」就是不同於原有,但是這個不呢、不生不滅的「不」呢,也不是否定,它是一種突破的境界,而「無」是從有的突破,或是不一定的意思,由非、能夠顯現這個無。而「空」呢,它也不是斷滅空,它是不斷的突破而顯現的境界。

 

這個是般若波羅蜜的修養,比如說《心經》,講「諸法空相,不生不滅…無色聲香味觸法」,這個裡面談到無,就是講無、不是沒有,是從有的突破或不一定的意思。然後在這個《金剛經》裡面,也談到,非、就是不同於原有。所以要從般若的思想去看這些文字,就會發現,不能夠完全把它歸納說,跟道家有關係,因為到了唐朝,已經揚棄了格義佛教的思想,已經回歸真正佛教的思想,因為經過玄奘大師西域取經回來,那時候唐朝各宗各派都有很大的進步,是一個佛學的黃金時代,也是禪宗的黃金時代。

 

此外學佛還牽涉到個人的修行境界,修行有「信解行證」四個階段,他可能還在知解、沒有實修的境界。王維他也許有一些悟境,也有修行,有參透到某一個程度,但是不是有真正達到「明自本心,見自本性」這個境界,要看他個人突破多少無明,「斷一分無明,證一分法身」。但是文字上,一般都是很類似;比如我們看唐朝一些大師的著作,很多從文字上去看,我們很難說他到底什麼境界,只有境界比他高的人才能夠知道,他到底境界走到哪一步了。老和尚他就會看,幾百年來哪一個是有成就,哪一個是到什麼境界,以老和尚他的境界來說,比較容易去分辨。我們凡夫很難去說,他現在已經悟到哪一個層次了。這個是我個人的心得。謝謝!

鍾教授:謝謝智旭和尚,講的非常透徹。第一,談到王維,因為王維追求的是學佛修佛,他如果真的悟了他就出家了,因為還沒大悟,所以他只是一個居士,他太重感情,太重感情的人跳不出來,他到臨死,還要筆要紙,給弟弟寫信,你看他那種對情的「癡」,貪嗔癡的「癡」,他沈的多深!所以這個人要出家也是不容易的,沒有理智的提升,是沒有辦法做到出家的。我覺得王維天生是一個作家、一個詩人。

 

我再來解釋〈能禪師碑〉這一段:講到禪的突破,六祖《壇經》裡講到不二法門,把黑白都突破,不斷的突破,因為在神秀那邊的禪,是不斷的在修你的心。六祖說你要突破、回歸本性,回到你的佛性上面去。王維這一段是不斷的突破,你一直要舍,舍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舍的時候,你就到達源頭,這是第一句。第二句,你不斷的去追求空,等到連那個空都沒有辦法住的時候,你就去到空的根本了。要離開寂,要把動也非掉,然後你乘化用常,就是不斷的搭便車一樣,順著變化移動,同時要抓住平常的東西、像佛性。最後你進入百法,各種法門,但是你最後知道那邊就是無,連百法都突破掉。最後是你在萬物的上面,你就跟萬物一起,回歸本性,不會消失。

 

其實,他可能是把道家經典裡面的東西用在這邊,可是他講的道理是講佛家的道理。不可置疑,他用了道家的詞彙,但是用了詞彙不一定表示他要表達道家的理論。

 

盡師父:就如同旭和尚講的那樣子,王維這位大詩人、大居士,其實剛講最後,《過香積寺》這個時候,教授在講的時候,我當下有,用我最平常的感覺去深入這裡面的境界,我就想到說,我把自己當成他,我走在那個層層的山裡面,教授也講到,很多的山都沒人走啊,聽到瀑布的聲音,就像人在哭…那時當下就想到,當我們一個人走在深山裡面,我要找這個香積寺,可是我又不知道在哪裡,在這個情況之下,我是不是一邊走,心理上會越走越慌,然後那個夕陽已經慢慢的下山了,我還找不到的時候,會怎麼樣?

 

所以我是在想說,安禪制毒龍,他那個時候,當下如果是我,只有我一個人,我可能會害怕。那他本身是學佛者,我是不是要靜下來,坐下來讓自己靜下。詩裡面也提到說,聽到鐘聲,「雲深不知處,只緣人在此山中」,在這裡我找不到寺院,又聽到鐘聲,可是那個夕陽又一直下來,已經快暗了,我還找不到,人走到這樣的山裡面…所以剛剛教授問到,到底有沒有到達?我也很想問:「到底有沒有到達、有沒有找到香積寺?」

 

當下我在那個時候,我就在想說,我在這樣的一個境裡面,我可能會害怕,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如果這條路還有很多人,或許可以問人,但都沒人可以問!(問:您會不會想打坐?)對、就是要坐下來,讓自己靜一下,然後把心裡面那種害怕、慌亂,讓自己靜一下,然後思考怎麼去走。

 

鍾教授:在你的情境打坐的話,毒龍就是指心裡面的恐懼!

 

知師父:謝謝鍾教授來為我們講解王維的詩,王維與他的家人生活當中那麼純粹的一面,以及跟家人相處的境界,足見學佛人精神提升的重要。剛講到王維跟王縉的關係,我想到,王維還在的時候他弟弟很尊重他,可是失去了這個哥哥之後,可能王縉那個「自我」就冒出來了,作風就走樣了,也不一定!畢竟王維在時,有哥哥在前面引導,一生當中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中規中矩;等到這個為導師的哥哥走了後,他變成一家之長了,而且在官場上春風得意,卻沒有哥哥在佛法上的領悟和修養,難免為功名利祿所腐蝕,所以為人處世所呈現的,沒有王維清風明月的意境,於是有一點走樣,比較市儈了。

 

鍾教授:知師父講得合情合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