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紀游

    老漁翁，一釣桿，傍山崖，依水灣……

    沙鷗點點清波遠，荻港蕭蕭白晝寒……

    扁舟來往無羈絆…………

三五聲不成調地哼哼唧唧，伴奏着的是沙沙的踩踏落葉聲……

獨木舟的軛卡在肩頸上，兩個半人長的玻璃纖維、深黃色的伙伴，懶洋洋地騎着我，穿過那黃葉半疏的白樺林。

“現在我揹你，等會兒你可得載我啊，好伙伴！”

……北國的風情，仲秋夢返桂湖………

多倫多西方百里的桂湖，暗夜的重重黑紗，揭下得只剩薄薄的一兩層，還不願醒來。把35公斤重的伙伴放下水濱，俯在它的身後，左脚踏在船尾中心，兩手左右平平地壓住船舷，右脚在岸邊用力一蹬收回，坐下。吃水只有兩三公分的好伙伴，輕盈地，載着我滑行，滑離樹蔭。木槳一揮滑向湖心。

滑，滑，滑………像在平滑的黑色大理石上快速溜去，却在尖尖的船頭兩邊，捲出絲綢般輕柔的皺摺，大波大波地，如曳地長裙。

船靜，風靜，水靜，人靜………進入「水定」了嗎？

一片空靈！

“水天妃何在？可有以教我？”………

“行「水觀」嗎？”

空靈的心眼掃視……

藍天白雲笑迎水世界。

黑色大理石變成了明亮的大圓鏡，也笑迎着藍天白雲，把他們肆無忌憚地擁入懷裡。

“什麼？湖中的世界竟然是藍天白雲？”

“是幻境呀！”

“那麼，正午清澈見底的真實湖世界，到那裡去了？”

“你確定那是真實嗎？也是幻境呀！”

《維摩經》〈觀衆生品〉曰：「如智者見水中月」；《仁王經》曰：「諸法緣成，蘊處界法，如水上泡」。

無月、無泡，我得觀水中天，體悟三千大千世界亦復如是，因水而得自在之力用………

“吹牛吧？自詡已得「水天」之樂？”

“哈哈！若非「水天」，亦為觀得某天道之樂受，五十步百步而已，何必計較！”

躺在水灣深處，雙手枕在頭下，萬物靜觀皆自得。

遠方湖心，浮着一大團一大團白色水汽，有些已經升離水面，向天空飄去，它們是白雲的生力軍。略為側顧，仍然是個水中天。

正在怡然自得，潑剌一聲巨響，身旁躍出一尾大鱸魚…至少五斤以上…巨口細鱗，不錯，的確是鱸魚！

“今天算你命大，這個老漁翁，無桿無網，志不在魚……”

突然間驚天動地，一大片悽厲的鳴聲，像戰車摧肝裂肺的「蜂鳴器」，撕裂了清冷的空氣，勁羽撲擊的強風觸臉生痛，遮天蔽日的黑影急速掃過，離頭頂不過幾公尺……

是一群遲離北國的大雁，驚醒了我臥返桂湖的仲秋夢？

還是………

一台救護車，警笛長鳴，在七樓下風馳而過………

夢再難成………

端起手中涼了的咖啡，輕輕地咂了一口，躺回軟軟的沙發，懶懶地閉起眼睛，讓和煦的朝陽儘情地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