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遇合

文/馮紀游

因果關係、因緣法則通常是很複雜的,人的遇合當然也各有其因緣。聽過幾位先進和老和尚的遇合。有一位第一次踏入菩提寺,在走道上碰到老和尚。老人家拍拍他的肩膀說「住下來吧」,他就從此披緇茹素,修行辦道。有位因深入《地藏經》不當而心神大亂,國內外的「高手」都幫不上忙。首次謁見老和尚時,他老人家只聊聊天氣。從此他道長魔消,荷擔起如來家業。有位在家時去旁聽佛研院的課程,非常入味。有次遲到,正在擔心錯過了多少老和尚的話,老人家卻站在山門外的台階上等他。他從此改頭換面,勇猛精進,成為受持讀誦為人解說的當代高僧。有人數度夢到老和尚而來晉謁,果然人如其夢,從親近老人家而多養功德。還有一位不識字的,遇到老和尚後努力修持,不但能寫信且在十年之後證阿那含位。......許許多多和老和尚的遇合,只能用「奇特」二字形容。

老人家圓寂後,仍然不斷地藉電視機和他見面(包括廣播及DVD)。每當思及先進們和他的遇合,總在心中稱「奇」。這天想到自己和他的遇合,也可沾上一個「特」字。「特」在可能沒有第二個人如此受教,如此學習。

為人師者最大的願望是「得天下英才而教之」。古代師承關係很清楚,今世則因科技發達,印刷出版、衛星網路無遠弗屆,名師常不知自己有多少承其教而獲益的「學生」。淨空法師常嘆身邊無一能承其衣缽的弟子,但是「一定有很多經過他的衛星而學得很好的人」,可惜他不知道。在國外的教學,企業管理經營,及一切有系統的組織,非常注重Feedback,即「受者的回應」(包括學生、客戶及員工)。初回國時曾和多位銀行經理及政府、公司主管聊天,談起我觀察到的問題,他們都沒聽過,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國人少有Feedback的習慣也。

隨老和尚學習佛法後,第一次和第二次見面之間,隔了三年。其間師生之間如何連繫?靠的是階段性的「心得報告」。從他的演講及出版中得到許多「應機」的道理方法和啟發,依之而行常有階段性的領悟及「成就」。「信解行證」本具階段性,而且需要有向上增長的「良性循環」。從「信」老和尚所詮釋的某些佛法,「解」其法義,依而「行」之,如果做到了,就是「證」。但是「證」並不夠,必須用學到的道理方法仔細地檢討分析其「與道相應」及「缺失」或尚待「更上層樓」之處──這是「自證」。老和尚說「自證」仍是出於「自我意識」,即自己的知識經驗,故需請善知識檢查,即「證自證」。我的「自證」是把做到的部份整理出來,寫成「心得報告」。然後寄呈老和尚檢視有否「行邪道」(見《金剛經》第一偈),抑或未偏離正途。這樣一來可「證自證」;二來經Feedback讓老師不但知道「在外面」有學生,而且知道學生的進度。妙的是,他從來不回信,只是交給《千佛山雜誌》。當「雜誌」刊出後我才知道老師的答覆是「尚未行邪道」,亦即此次的「證自證」已完成。

「信解行證」有一次次領悟及突破的階段,故在數篇「報告」呈驗之後常常會停止一段時間,其中最後的一次最長,達九個月之久。這個奇特的遇合、學習過程中我清楚地感應到,當老和尚無片言隻字的「批示」時,仍有增長的空間。如果他回了信的話,就要亮起紅燈,表示將碰到「玻璃天花板」的限制,要特別努力去發覺,去突破,才有可能再上一層樓。(註:「玻璃天花板」Glass ceiling意謂看不見的障礙;看得見上面,卻上不去。一般發生在企業的內部升遷,因性別、種族、宗教......等歧視而升不上去。現已被廣泛使用。)

在最後一次九個月沒有「報告」的年底(九十九年)老和尚首次賜一偈,最後一句是「舊年將逝,新未必好」。當時誤以為是我學習的「大限」已至,乃發心勇猛突圍,回函明志云「新年將至,突破即好」,那知是老人家預示將在不久之後捨我等而去。以「自我意識」去解讀,怎解禪機?弟子愚蠢,老師寂寞,傷哉!痛哉!

老和尚的離去和我們不同,不是「大限」。他的去留是由他自己主宰的,只要他想走,隨時都可以走──如此來,如此去也!他向許多人「預示」過不同的徵兆──可能會走,時間未定而已。他在去年初的幾個月中大放光熱,加持所有的有緣人。譬如澳洲之行連白人都生歡喜心;接見馬英九總統,在無形中為他加持,也為在場的四眾弟子加持,許多人都感覺到了。又如由四天延長成五天的「梁皇懺」,在法堂中的人都受到他的大能力加持,也有很多人察覺到。我因業障未消,只在法堂外的走廊上「陪坐」看書。老和尚走到我身邊,用手指指法堂,問:「你怎麼沒有進去?」我趕快解釋自家住宅對面是間大廟,常有酬神、超度誦經,聽 了就生反感。這次在外面坐了幾天,覺得經聲悅耳,心情平和,這已是很難得的大進步了。老和尚緩步離去,揮揮手說:「慢慢來!」他為我沒有直接領受到他的加持略示惋惜之意。我自認是頑石一塊,只能在「教下」按部就班地學及習,缺乏領略「宗門」及「密法」的「靈氣」。事後回顧才發現不然,他老人家的大能力連頑石都能在不知不覺中「點過頭」增長了智慧。因為他在偈示後隔三個月內助我從密集的「新悟」中一舉突破了「以為到此為止」的玻璃天花板。其中包括對「慈悲」的新體會;對「心」的新認識;發現「貪瞋癡」深一層的意義,即善也有可能發展成不善的緣境,能夠察覺則有「增上」的機會;並體會到「法不可執」的重要性。最後終於產生了第一個「不得不問」的問題。老人家也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安排」了我單獨謁見請問的機會,並助我了解「調理五蘊」的完整機制。他的「能量波」並未因圓寂而中止,在隨後的大半年中繼續推動我的「思、修」,完成了「我的行門」。其中的一切道理方法均基於融合了與老和尚「應機」的幾句話。歸絢爛於平淡後的「見山還是山」其內涵遠異於「見山是山」的籠統、模糊與無知。

傳說中有位比丘尼在佛說法時想看看佛的頭頂有多高,乃化身飛昇穿過了無數雲帶,愈飛愈高,卻始終看不到佛的頭頂。這個故事對我產生的意義正如老和尚所說修行的層次有無限多,但又不像學校教育,沒有一定的次序及限制。我只要知道「佛的頭頂」在上面就好了,對當下的「我」來說,則如老師的話:「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管它幹什麼!」當下的「我」進行第二層次的修行,雖然離「佛的頭頂」仍有無限遠,但其「解行證」已夠我在面對現實生活而修心的應用,且用之不盡,並不希冀發現或觸碰、穿越上面的玻璃天花板。

老和尚說過,學佛修行的願不要發得太大,要慢慢來,但不可停止,要鍥而不捨。這也是和我「應機」的話。因我一向以「駑馬」(十駕而至)及「龜兔賽跑」之龜自喻,起跑很慢,但在同一跑道的終點線上總是走在同儕的千里馬和兔之前。這次不同,「調理五蘊」的修持根本看不到終點線,因為觀照到五蘊皆空是觀自在菩薩的境界。自己只能慢慢地品嘗此法門所能帶來的「心的平靜」,對於「二度止觀的非非想」是「想都不敢想」。可是老和尚說過修行沒有固定的次序(如二十四聖),人的因緣遇合,誰也不能預測。就在老和尚圓寂四週月的讚頌會後,有一位「出家人」把內人叫住說:「叫你老公不要再寫了!寫那麼多,做不到有什麼用!」隔日內人轉告此話但堅不透露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於是「一啍置之」。數日後想起老和尚說任何生活上遇到的事都可以深入地去分析、研究、檢討以認識自己。於是三不五時我就把此事拿出來「止於一念」一番,但每次非想所及的「可能性」都很快地歸於「是不知內情者的妄念」,「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管它幹什麼!」而「一笑置之」。三個月後再拿出來檢視時忽生一「不同於前的非想」──是不是老和尚「派他來接班」助我發現並突破第二層的玻璃天花板?從我知見所及的另一個角度看,他說的沒有錯。老和尚常說「要讓壞的變好,好的變得更好」。這「更好」二字意謂「好」仍有缺失。而「學佛是一輩子的事」意謂「更好」上面還有很多很多的「更好」。「做到了」的是「成就」;「成就」只是「好」而已,仍有很多「不圓」之處,但卻是往前邁進的另一個「起點」。老人家從未警告我的學與習「到此為止」啊!這位「出家人」可能是幫我繼續「證自證」的善知識呢。即使修行高到「菩薩級」的,都還有四十層無明的「不圓」,何況我還在學習的底層,不應妄自設限吧!?於是又有了「希冀之想」,希望這位「出家人」賜見,以便請益。說不定又促成我繼老和尚之後的下一段奇特遇合。